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54章 陛下怎么不好忽悠啊?
  魏其侯不可為相!

  短短一句話,七個字,卻因為是從當朝太皇太后口中道出,便徹底斷絕了竇嬰,乃至魏其侯家族的所有政治前景。

  從今往后,但凡是不想和皇帝的祖母、當朝太皇太后為敵,就絕不會有任何人,在任何位置出缺時,不知死活的說出一句‘魏其侯竇嬰,正在家里閑著呢’。

  這就意味著從今往后,竇嬰不單是‘不可為相’,甚至會變成一個空有徹侯之爵、外戚之身,卻‘不可為官’的紈绔子弟······

  “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啊······”

  “太皇太后,怎這般如臨大敵?”

  ···

  “陛下也真是的;”

  “不愿納諫,就把我二人打將出去便是,何必將君侯也牽連進來?”

  尚冠里魏其侯府,看著竇嬰于上首主位茫然失神,落座于客席的趙綰、王臧二人沉默良久,終只得如是發出一陣感嘆。

  是啊;

  事情,怎么就鬧到了這般地步?

  太后,怎么就反應如此劇烈?

  還有陛下,怎么就非要把事情鬧大、鬧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借新政攬權,對陛下明明是好事,甚至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

  “我們把陛下,想得太簡單了······”

  “也低估了陛下和太皇太后之間的情誼,低估了太皇太后對陛下的信任、陛下對太皇太后的恭順。”

  “至于新政······”

  “唉······”

  “新政·········”

  最后再發出一聲呢喃,竇嬰便似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縷魂魄版,極盡落寞的癱坐在榻上,目光昏暗的發起了呆。

  完了。

  竇嬰,完了。

  倒也不是說這次的事,把竇嬰逼到了性命不保的處境;

  而是作為一個政治人物,竇嬰,已經完了。

  從今往后,漢家的朝堂之上,將再也沒有‘竇嬰’這個人名出現。

  而對一個有志于改變天下,躊躇壯志,想要做些什么事的政治人物而言,這樣的結局,比‘不得善終’都還要更打擊人。

  竇嬰徹底沒了精氣神,趙綰、王臧二人,自也沒好到哪里去。

  ——連背后出主意的竇嬰,都沒能得到竇太皇太后的絲毫寬容,更何況在前面沖鋒陷陣的趙綰、王臧?

  也就是竇嬰走出長樂宮之后,長樂宮的宮門便關上了,并沒有禁中武卒,亦或是宮人跟隨竇嬰走出宮門。

  若不然,此刻的趙綰、王臧二人,只怕不是在廷尉大牢,便是在逃亡天涯海角的路途之上······

  “這新政,又有哪里不好呢?”

  “讓徹侯就國,難道不是自太宗孝文皇帝時,長安朝堂就一直想要做的事嗎?”

  “讓徹侯們都回到各自的封國去,難道不是最合規矩的事嗎?”

  ···

  “除去函谷關的關禁,難道不會讓天下的商貿更加興盛,讓天下人更加富裕嗎?”

  “得知函谷關不再設置關禁,難道不會讓天下人更加心安,更認為天下已經安定、不會再有戰禍嗎?”

  ···

  “至于招賢,那更是自太祖高皇帝時起,朝堂就一直為之發愁的事。”

  “將天下英豪都招來長安,為天子牛馬走,難道不是讓陛下威儀更甚、漢家愈發強盛的事嗎?”

  “陛下和太皇太后,究竟為何如此······”

  “如此迂腐?”

  ·

  “迂腐?”

  “哼!”

  “論迂腐,誰能比得上他魏其侯?!”

  “——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同稚童般天真爛漫!”

  “真要做了我漢家的丞相,指不定得鬧出多大亂子來!!!”

  長樂宮,長信殿后殿。

  聽聞劉勝含笑說出一句‘或許有人正在說孫兒和皇祖母迂腐,才不愿意施行新政’,竇太后剛壓抑下去的怒火,只騰的一下被再度點燃!

  “張口閉口就是家國天下,簡直不自量力!”

  “——好歹也是領兵平定過吳楚之亂的大將軍,居然能說出‘除函谷關關禁’這樣的話來,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真當一場吳楚之亂,就把我漢家的宗親諸侯都打怕了?”

  “笑話!”

  “函谷關在,劉濞、劉戊尚且敢興兵作亂,齊系、淮南系諸王云起而景從!”

  “真要去了函谷關,別說是關東諸王了,便是梁王,都未必不會生出那逆天的念頭來!”

  “更何況如今,皇帝未冠即立,正值主少國疑的檔口;”

  “不想著穩固朝野內外,反去想著廢除函谷關禁?”

  “哼!!!”

  “這竇嬰,怕是吃了章武侯煉制出來,卻還沒來得及服下的‘仙丹’了!!!!!”

  ···

  “還有什么來著?”

  “哦,招賢,建元,使徹侯就國······”

  “竇嬰這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含笑陪坐于身旁,看著祖母竇太后氣不打一出來,提起竇嬰便怒不可遏的喋喋不休,劉勝也只含笑低下頭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正如竇太后方才所言:已經年過半百、發虛斑白,甚至已經位‘老臣’之類的竇嬰,實在是天真的有些太過分了。

  就說函谷關,早自春秋戰國之時起,就一直是嬴秦防備關東各國的重要防線,更享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美譽。

  百十年前,秦趙長平一戰,秦將白起一舉坑殺趙軍四十萬降俘,頓時激起關東各國同仇敵愾之心,趁著秦國被長平一戰掏空了底子,合縱組成聯軍,將白起的秦軍一路逆推回了函谷關內。

  到最后,秦國非但沒能在長平一戰的基礎上擴大勝利果實,反而還將長平一戰所取得的勝利果實全吐了出來。

  最終的結果,便是秦趙各自拼上家底,秦國更是傾國之力,卻只換了趙國一代青壯、打折了趙國的脊梁;

  反觀秦國本身,也被連續數年的戰事拖得身心俱疲,百姓苦不堪言,府庫窮的能跑耗子,官員的朝服都恨不能打上補丁。

  可就是這樣一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秦趙長平之戰,更讓天下人再次認清了現實。

  ——只要函谷關在,秦國在對外戰爭中,就可以確保‘不輸’。

  為什么?

  因為函谷關的存在,幾乎可以保證任何一場國戰的戰火,都燒不到秦國的大本營:關中。

  就好比后世的鷹,無論和誰打仗、無論打贏打輸,本土都固若金湯,也根本不會傷及國本一樣:函谷關的存在,讓秦國從始至終都握著一張‘只要和我打仗,戰場就肯定在你家’的底牌。

  贏了,那就是攻城略地,乃至滅國;

  輸了,也不過是退回函谷關,全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無論輸贏,被戰火所土地的,都始終時他國領土,而非秦國的本土。

  縮在關中發育一段時間,人口、糧草都重新積攢起來,再出函谷的秦軍,便又是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秦。

  也正是憑借著這種‘贏了通吃,輸了不虧’的優越性,秦國才能在一次次的失敗之后,終于在始皇嬴政在位時期,一舉完成一統天下的宏圖霸業。

  而這種‘贏了滅你國,輸了大不了撤回關中’的優越性,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函谷關賦予秦國的。

  到如今,春秋戰國已經逐漸被歷史的車輪拋在身后,戰爭的方式,也較當初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比如戰國時期的核心兵種:戰車兵,在漢室卻因為一場漢匈平城之戰,而徹底宣告淘汰。

  ——漢太祖高皇帝劉邦,以自己親身陷入匈奴包圍圈的代價,直言不諱的告訴了天下人:戰車打騎兵,那真真是以卵擊石······

  可即便戰爭的模式在改變、軍隊的組成在改變、兵種的在改變,函谷關,也仍舊是函谷關。

  只要它在那里,關中人就會安心;

  只要它在那里,關東人就生不出作亂之心。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只要它在,未央宮宣室殿內的天子勝,就能睜著一只眼睡覺,而非睜著兩只眼。

  而按照竇嬰的提議,解除函谷關的關禁,也就是撤去函谷關的防備,最終能為長安朝堂換來的,就只是讓天下人覺得:哦,函谷關都不設防了,那天下肯定是平定了,再也不會有人打仗了。

  如若不然——若不是天下再也不會有戰爭,陛下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蠢事,放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函谷關?

  這樣的做法,劉勝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這就好比后世的公彘提議:為了讓老鷹對我們友好,我們就應該把蘑菇都拔掉一樣——兼職可笑······

  再說建元、招賢兩項,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是題中應有之理。

  ——建元,不外乎搞個年號嘛~

  ——招賢,不就是招一批員工嘛~

  乍一眼看上去,搞個年號,并不是多大的事,弄不弄都行;

  招賢,更是劉勝這個新君招攬屬從、編織羽翼的好機會。

  可實際上,這又是兩項極具儒家特色的天真想法。

  何謂儒家特色?

  看上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實則極為天真,將全天下人都默認為‘道德君子’‘在世圣人’的嘴炮鍵政行為。

  ——建元,必定意味著始建年號!

  所謂始建年號,就是做一件從未曾有人做過的事,尤其是漢家歷代先皇都沒做過的事。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年弱未冠,甚至都還沒大婚親政的傀儡皇帝天子勝,現在就已經覺得歷代先皇‘做錯了’,認為現在的自己,已經具備為歷代先皇‘改正錯誤’,把歷代先皇漏忘的、無比正確的事補上的能力了。

  換而言之,就等同于劉勝在告訴天下人:啊呀~不好意思啊~

  咱家那幾個老不死的,那都不行啊~

  現在我做了皇帝,肯定比那幾個做得好。

  大家要相信我,不要再想著那幾個老不死的了啊~

  這不純純扯淡?

  ——要知道劉勝的法理基礎、統治合法性,都是從漢家歷代先皇處得來的!

  太祖高皇帝劉邦的曾孫、太宗孝文皇帝劉恒的孫子、孝景皇帝劉啟的兒子,才是劉勝真正的法統來源!

  結果可倒好:竇嬰一手‘建元’,就想讓劉勝放棄自己的法統來源,做出如此違背祖宗的決定?

  這不純純扯淡是什么?

  是什么?!

  還有招賢,看上去是劉勝胸襟寬廣,愿意唯才是舉;

  可劉勝心胸寬廣,并不意味著整個長安朝堂都心胸寬廣!

  朝堂,是有利益集團的!

  無論是軍功徹侯集團,還會外戚勛貴集團,亦或是文臣百官,都是有自己的小團體、小圈子,有自己的共同訴求、一致利益的!

  結果可倒好:劉勝這才剛登基,屁股都還沒在皇位上坐熱,就要被竇嬰攛掇著‘招賢’?

  這豈不是在告訴長安朝堂上下:朕覺得你們都不行?

  本來權力蛋糕就那么大點,各方勢力明爭暗斗,已經是恨不能把狗腦子打出來,正等著劉勝這個裁判去玩兒制衡、玩兒陰陽調和;

  結果劉勝唯恐天下不亂,還要再招來一批‘新興文臣集團’,來趟這攤渾水?

  別說如今,劉勝年弱未冠,漢家主少國疑了——便是換做大權在握的先帝劉啟,乃至太宗皇帝劉恒,只怕也不敢這么玩兒。

  招賢這個東西,可以是地方主動舉薦,又或是朝堂主動提出‘人手不足,請陛下招點能用的人上來’,唯獨不能是天子主動提出。

  因為地方主動舉薦,那不過是拍馬屁、捧臭腳;

  朝堂主動提,也不過是招點編外人員,亦或是補充一點新鮮血液。

  但天子主動提,卻意味著天子對朝野內外的工作不滿——至少是對工作效率不滿。

  而這樣的政治信號,對于一個年弱未冠的天子而言,無疑意味著和整個朝堂上下站在對立面······

  “也不知魏其侯這些年,都在侯府做了些什么······”

  “閉門造車?”

  想到最后,劉勝只半帶刻意,又佯裝無意的發出一聲呢喃;

  便見竇太后聞言,又是氣呼呼冷哼一聲,索性閉上雙眼,在榻上閉目假寐起來。

  “趙綰、王臧那兩個奸佞!”

  “肯定是他們妖言惑眾,蠱惑了王孫!”

  “皇帝,就瞧著辦吧。”

  ···

  “還說什么要讓徹侯就國······”

  “真要這么辦,豈不是連我兒嫖,都要跟著那堂邑侯去了關東?”

  “簡直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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