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04章 匈奴人的故事~還真不少?
  說話得功夫,祖孫二人已是邁著遲緩的步伐,走出了長信殿的側殿門。

  行走在周圍一片開闊,根本看不到絲毫綠植的、光禿禿的宮道之上,劉勝手上小心攙扶著祖母竇太后,嘴上也仍不忘再問些什么。

  “如此說來,我漢家對盧綰這一脈,其實也并非是全然抱有期待,而只是賭個‘萬一’?”

  “賭萬一要緊之時,東胡部能傳來什么有用的消息?”

  ···

  “如果只是這樣,那何必擺下如此陣仗,又是長安侯、又是累年積攢封國租稅?”

  “如此籌碼砸下去,卻只換得盧他之一個‘可能或許會在必要時,傳回一個真假難辨’的消息······”

  “這也太不值當了吧?”

  面色恭敬依舊,語調卻滿是疑惑地發出此問,劉勝也不由再次皺起眉頭。

  在盧綰這一脈身上,漢家自太祖高皇帝至今,究竟投入了多少‘專項經費’?

  答案是:拋開太祖一朝,盧綰本人獲封的王爵、受賜的獎賞不談;

  單只是一個長安侯國,就為如今遠在匈奴大草原,且已經傳至第三代的盧氏,積攢下了數以萬金的財富!

  ——作為漢開國元勛中,毫無爭議的‘最特殊’者,盧綰的長安侯國,主要有以下幾個有別于其他徹侯封國的地方。

  其一:盧綰的‘長安侯’,是古往今來,乃至往后兩千多年華夏歷史當中,絕無僅有的一位以封建政權國都,作為封國食邑的侯爵。

  既然如此,那盧綰這個長安侯,顯然就不可能像其他的侯爵那樣,對自己的徹侯封國施行太有效的掌控了。

  ——一個徹侯,憑‘封土食邑’掌控一朝國都,那還得了?

  所以實際上,盧綰這個長安侯,并不像其他的徹侯那樣,可以對自己的封土施加影響,甚至是近乎完全掌控。

  盧綰這個長安侯,其實還是榮譽性質爵號的意味更多一些;

  說出去:某家長安侯,一聽就牛逼轟轟!

  但實際上,盧綰這個長安侯,對自己的封國食邑——長安城,卻施加不了任何一絲一毫的影響。

  說得再直白一點:長安侯的爵位能為盧綰帶來的,僅僅只是理論上的‘萬戶’食邑。

  為什么說是理論上呢?

  因為盧綰這萬戶食邑,并沒有現實存在的、確切具體的萬戶農民,專門上繳租稅供養盧綰;

  而是每年秋收之后,少府按照關中當年的平均畝產,將等價于萬戶農民當年所應當上繳農稅的錢糧,直接運到長安侯府。

  在盧綰判漢投胡之后,這筆租稅,便被少府極為巧妙的換算成了黃金。

  這是一道非常簡單的數學題;

  ——過往數十年,關中的平均畝產,大抵在三石左右浮動;

  按照每戶挾田百畝、年產米糧三百石的平均產量,以及農稅三十取一、戶繳農稅十石的平均繳稅額,理論上‘食邑萬戶’的長安侯一年因得租稅,便是糧米十萬石。

  接下來的一切,就好算多了。

  按照當年的糧價,十萬石糧食,值多少錢?

  從漢十二年,太祖高皇帝駕崩開始算起,除去極個別幾年的天災人禍,讓糧價產生有悖常理的上漲之外,關中過去這幾十年的糧價,基本就是在每石百錢左右。

  長安侯食邑萬戶,歲租稅糧米十萬石,一石糧食百錢,這,便是一千萬錢。

  而按照坊間默認的金-銅錢兌換比,這一千萬錢,也完全可以被少府大筆一揮,直接折成一千金。

  一千金,聽上去或許并不多;

  就說如今,劉勝正頭疼的馬政一事,隨便三五匹種馬,就能把這一千金花個干干凈凈,甚至都很可能有價無市——揮舞著金餅,都買不到自己想要的良馬。

  但正所謂:細水長流,積少成多。

  從太祖高皇帝駕崩的漢十二年(前195),到如今的天子啟新元五年(前152),已經過去了足足四十多年的時間。

  在這四十多年的時間里,幾乎每一年的秋收之后,都會有雷打不動的一千枚金餅,被少府存進長安侯府的地窖之中。

  而這持續四十多年、按照每年一千金的速度,積攢于長安侯府地窖的這四萬多金,才是漢家在盧氏一族身上的真正投資。

  與這四萬多金相比,什么‘日常灑掃,將長安侯府維持的一塵不染’啦~

  什么器具、物什原封不動,一如當年,盧綰還未得封為燕王之時、還只是長安侯之時啦~

  乃至于盧綰自草原潛逃回中原的棄兒,都得到了漢家——主要是呂太后的妥善安置之類,就都不是什么值得說起的事了。

  而這四萬多金的投入,卻只換來盧綰的后代,對漢室抱有一個‘心情好了提醒你一聲,心情不好愛咋咋地’的曖昧態度······

  “不值當~”

  “當然不值當。”

  “——別說他盧他之,只是一個長袖善舞,蛇鼠兩端的‘聰明人’;”

  “便是真的鐵了心要為漢羽翼,區區一個東胡盧王,也遠不值得我漢家投注如此心血。”

  “只是這其中,還有一些隱藏于表現之下的事。”

  “小九可有興趣,聽我這瞎老婆子講講?”

  竇太后含笑一語,自引得劉勝趕忙點下頭。

  便見竇太后再微微一笑,卻也不急著開口,而是先在劉勝的攙扶下,于一處涼亭之內跪坐下身;

  待劉勝也滿是好奇的跪坐于身側,竇太后,才繼續說起了自己認知中,東胡王盧氏一族,在漢匈兩個大國——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尷尬境地。

  “匈奴人,和我漢家不一樣。”

  “我漢家之民,無不是華夏貴胄;”

  “凡是能傳延至今,都沒有斷絕宗祠血脈的,追溯個十代、八代,便無不是數百年前的王公貴族之后。”

  “——這倒也并不是說,我華夏貴胄生來高貴,匈奴北蠻生來卑劣;”

  “而是我華夏之民歷經千百年,早就具備了對外族的包容之心,以及開化、教化之心。”

  “反觀匈奴人,原本只是草原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部族,借著秦北長城守軍留下的軍械輜重,才得以稱霸草原。”

  “若往上追溯匈奴人的血脈底蘊,別說十代、八代了;”

  “隨便追溯個三五代,便定當是曾屬于東胡人的奴隸。”

  “——包括統掌匈奴,乃至統掌草原游牧之民的匈奴單于,也同樣不例外······”

  ···

  “這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我漢家海納百川,無論是北方的匈奴人、月氏人,還是西南夷的夜郎人、嗔國人,亦或是嶺南百越之名,只要有真才實學,我漢家便必定會唯才是舉。”

  “但匈奴人不一樣。”

  “匈奴,本就是塞外蠻族、未化之民,又根本沒有什么傳承、底蘊可言。”

  “對于外族,匈奴人除了殺戮,便只會奴役。”

  “在這樣的前提下,判漢投胡,投身于匈奴單于庭的盧氏一族,在匈奴單于庭的處境,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好。”

  “如果他盧氏在草原,真的得到了匈奴單于的禮遇,那呂太后之時,盧綰的妻兒也不至于跋山涉水,費勁千辛萬苦,也要回到長安了······”

  隨著竇太后平緩、溫和,又隱約帶有些許唏噓得話語聲,劉勝的眉宇間,也悄然涌上一抹思慮之色。

  這一刻,有這樣一幅畫面,在劉勝的腦海中緩緩展開;

  ——漢十二年,漢太祖高皇帝劉邦駕崩,自知‘再也無法被饒恕’的燕王盧綰,只得心灰意冷的離開長城腳下,北上踏入匈奴草原。

  對于盧綰的投效,匈奴單于攣鞮冒頓非常高興,卻也并非是多么珍惜盧綰這個‘人才’,而僅僅只是覺得這件事倍兒有面子。

  嘿!

  瞧瞧!

  漢天子穿一條褲子的把兄弟,可都跑到我大匈奴的單于王帳,卑躬屈膝的俯首稱臣了嘿!

  面子賺到了,攣鞮冒頓當然也會展現草原民族的好客——起碼會短暫展現,以完成‘原木立信’的政治意圖。

  ——漢人的高官,都瞧瞧盧綰到了咱這兒,過的有多瀟灑!

  ——腦子沒毛病的,就麻溜過來吧!

  ——本單于,虧待不了你們的!

  只是這樣的狀況,只持續了很短、很短很短的時間。

  因為攣鞮冒頓不知道:華夏文化中,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核心部分,叫‘華夷之防’。

  對于盧綰在匈奴單于庭(暫時)享受到的待遇,漢家極個別郁郁不得志的官員心中,確實產生了些許動搖;

  但祖宗二字大過天、華夷之防大過天;

  所以這些人即便是動心,終也還是沒有做出那個違背先祖的決定。

  見自己千金市馬骨,漢家的官員、公侯卻沒一個效仿盧綰,攣鞮冒頓表示很不開心。

  再看看盧綰,要本事沒本事、要能力沒能力,草原本來就窮,這廝還整天大魚大肉,極盡奢靡······

  攣鞮冒頓,忍了一段時間。

  為了遵守曾經,對盧綰許下的承諾,也為了營造一個‘言而有信’的形象,攣鞮冒頓,忍到了盧綰病逝。

  幾乎是在盧綰病故的一瞬間,整個東胡部,便立即成了匈奴單于庭的眼中釘、肉中刺;

  正當整個匈奴單于庭上下沆瀣一氣,準備除掉東胡部這個‘毒瘤’時,預感到危險即將到來的盧夫人,便帶著盧綰的子嗣,艱難回到了長城以南。

  也就是從那時起······

  “現如今,可以查到的記載當中,匈奴最早的單于,叫攣鞮頭曼。”

  “頭曼單于時期,匈奴部,還只是草原一個羸弱不堪的小部族。”

  “后來,自東胡王廷歸來的質子攣鞮冒頓鳴鏑弒父,成為了匈奴第二位單于。”

  “也就是在攣鞮冒頓的手中,曾經羸弱不堪的匈奴部,一步步成為了草原的主宰。”

  “只是當年平城一戰,讓攣鞮冒頓腦海當中,生出了每一個匈奴人,都很可能會生出的念頭。”

  “——厭惡漢人。”

  “從骨子里,厭惡每一個不值得自己欽佩的漢人。”

  “而這人世間,值得攣鞮冒頓欽佩的漢人,或許,也只有太祖高皇帝一人了······”

  ···

  “攣鞮冒頓為匈奴奠定‘草原霸主’的地位之后,匈奴人,便開始施行雙頭鷹政策。”

  “——左賢王、左谷蠡王、左大當戶、左大將為一陣營,主要負責向西攻打、剿滅月氏人;”

  “而右賢王、右谷蠡王、右大當戶、右大將為一陣營,專責南下叩邊,舉兵犯漢。”

  “先帝年間,攣鞮冒頓去世,其子——左賢王老上稽粥繼承了單于大位。”

  “不同于攣鞮冒頓對漢人的厭惡,老上稽粥,對漢人的一切都非常感興趣。”

  “在中行說等一眾漢奸賊子的幫助下,老上稽粥一手推動匈奴內部的全面漢化。”

  “為的,是學習我漢家的先進制度,以強大自身。”

  “——老上稽粥,是雄主;”

  “——是比攣鞮冒頓,都還要睿智的雄主。”

  “這,不是我的評價,而是先帝曾親口言于左右的話······”

  ···

  “老上單于在位,匈奴各部趨漢,東胡王、韓王等部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

  “就連中行說那閹奴,都被老上稽粥以國士相待。”

  “卻也恰恰是在老上單于之后,匈奴為了東、西兩線開戰,而由冒頓單于推行的雙頭鷹政策,開始顯露弊端。”

  “——按照匈奴人的規矩,單于大位的第一繼承人,是帶領幕北各部,攻打月氏人的左賢王;”

  “而率領幕南部族南下攻漢的右賢王,又是單于大位的第二繼承人。”

  “這,就導致了一個極其惡劣的后果。”

  “——老上產于死后,左賢王攣鞮軍臣繼位;”

  “繼位之后,為了消除右賢王對單于大位的威脅,攣鞮軍臣悍然發動兵變,直接血洗了右賢王部,并將右賢王的勢力盡數鏟除。”

  “沒有了右賢王,幕南各部群龍無首,南下入侵我漢家,也總是零零散散,根本無法同進攻退。”

  “至于單于攣鞮軍臣,更索性否定了右賢王的一切,包括南下攻掠漢邊的功績,乃至是攻打我漢家的正確性。”

  ···

  “如此一來,在攣鞮軍臣排除異己之后,漢家,已經不再是匈奴人的第一大敵。”

  “再加上過往數十年,我漢家一貫興行和親之策,也讓匈奴單于庭愈發認為:與其和我漢家打的頭破血流,不如隔三差五借和親之名,不費一兵一卒就詐走許多財貨。”

  “只是這樣一來,盧他之‘漢人’‘漢室問題專研者’的身份,也就愈發不受匈奴人重視了。”

  “——畢竟在匈奴人、在攣鞮軍臣看來,連我漢家,都已經是不需要攻打,只需要派使者恐嚇的羸弱‘小’國;”

  “我漢家尚且如此,他盧他之,自然也就更不受匈奴單于庭待見,甚至是不受單于本人待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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