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18章 嗨,聞著味兒了唄~
  “過去這些年,你都在宮里做事,應該也曾到宮外的市集,采買些什么東西吧?”

  溫聲一問,引得夏雀趕忙點點頭,便見劉勝滿意一笑,旋即稍低下頭,朝面前的案幾上,那一字排開的四枚銅錢仰了仰頭。

  “這四枚錢,可都認識?”

  這一回,夏雀倒是沒急于作答。

  小心將頭抬起些,認認真真看過每一枚銅錢,才又再次低下頭。

  “認得;”

  “最大的那個,是半兩錢。”

  “錢圈最細的那個,是三銖錢。”

  “剩下兩個,大些的是八銖錢,小些的是四銖錢。”

  一板一眼的回答,只惹得劉勝又是笑著一點頭。

  而后,便將上半身稍一后仰,似笑非笑的翹起嘴角。

  “那我問你:假設,我讓你去東市買一石糧食,糧價是五十錢一石;”

  “這四種錢,你該怎么帶?”

  “怎么帶,你才能剛好買下一石糧食?”

  將問題道出口,劉勝便好整以暇的將雙手往后一趁,和身旁的兄長劉彭祖一起,等候起了夏雀的回答。

  而夏雀給出的答案,卻讓劉勝心中對‘錢’的興趣,愈發旺盛了起來······

  “回公子的話。”

  “如果是在市集上,賣家標價一石糧食五十錢,那這‘五十錢’,通常說的是四銖錢。”

  “——因為四銖錢,是先太宗孝文皇帝下令鑄的,百姓最認太宗皇帝,自然,也就最認四銖錢。”

  “如果奴想買這樣一石糧食,那最方便的,自然就是帶五十枚四銖錢;”

  “只要成色不缺,五十枚四銖錢,便正好能買下這一石糧食。”

  ···

  “若是八銖錢,只要成色不差,便可以直接減半,只需要二十五枚八銖錢;”

  “就算是碰上胡攪蠻纏的,以‘成色不足’糾纏不休,也頂多只需要二十六、七枚便可。”

  “若是半兩錢,那通常就是折四成,也就是二十枚。”

  “如果賣家厚道些,還會退回來幾枚,只收十七、八枚······”

  聽完夏雀這一番溫聲細語的回答,劉勝只若有所思的點下頭。

  和劉勝的預料相差無多:這幾種錢的購買力,主要還是以重量為主要參考。

  ——太宗四銖錢,因為‘太宗孝文皇帝’這塊金字招牌,得以成為主要參照物;

  而質量與四銖錢近乎一致的呂后八銖錢,因為‘兩倍于四銖錢’的重量,而獲得了接近兩倍于四銖錢的購買力。

  至于含銅量更高、質量更高,且重量三倍于四銖錢的秦半兩,也因為重量優勢,獲得了接近三倍于四銖錢的購買力。

  換而言之:四銖、八銖、秦半兩這三種錢,購買力基本完全由重量決定,而不受相差無多的銅含量,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成色’所影響。

  而剩下的三銖錢······

  “三銖呢?”

  “如果是三銖錢,那需要多少枚,才能買下這標價‘五十錢一石’的糧食?”

  在這個問題道出口的時候,劉勝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而夏雀接下來的回答,也無疑是讓劉勝,徹底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三銖錢······”

  “公子應該聽說過,呂太后曾頒布律令,不允許任何人拒收三銖錢?”

  略有些遲疑,同時又答非所問的一語,只惹得劉勝輕輕點下頭。

  便見夏雀將上半身再彎下些,諱莫如深道:“太祖高皇帝也曾頒布律令,不允許商人穿絲綢、坐馬車······”

  言罷,夏雀便深深低下頭去,只給面前的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留下一個帽頂。

  而在夏雀這一聲極其委婉的回答之后,兄弟二人只面面相覷的稍一對視,隨即便是一陣搖頭失笑······

  說到呂太后‘禁止拒收三銖錢’的律令,就不得不提過去這百十年,華夏大地的錢幣演變過程。

  春秋戰國時,天下列國各有各的錢幣,于各國內部流通,相對廣受認同的幾種錢幣,也在各國之間流通。

  其中最具有時代特色,也最為后世人熟知的,便是戰國刀幣。

  最終,長達四百多年的春秋戰國,以秦始皇一統天下而宣告結束,大秦帝國的時代正式來臨。

  在一統天下之后,祖龍嬴政順理成章的,發行了華夏歷史上第一個標準貨幣:秦半兩錢。

  始皇規定:普天之下,凡華夏之民,都必須用秦字、說秦語,尊秦律,循秦俗,用秦錢。

  這‘秦錢’,指的便是秦半兩錢。

  在秦半兩成為天下唯一法定貨幣之后,僅僅只過了十幾年,始皇嬴政便駕崩沙丘;

  二世胡亥即立,天下群雄并起,美其名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始皇嬴政駕崩之后僅三年,曾經威壓海內的大秦帝國,便被項羽、劉邦等人為代表的反秦義軍推翻,大秦帝國轟然倒塌;

  嬴秦社稷,也葬送在了被項羽腰斬于咸陽市的三世——子嬰手中。

  秦亡,天下被項羽一分為十八,又迅速被漢王劉邦再度一統,是為:漢太祖高皇帝。

  再次統一天下,并建立劉漢社稷之后,作為開國之君的劉邦,卻用盡了自己幾乎整個皇帝生涯,將自己親手分封的異姓諸侯次序取締。

  而天下,也因為春秋戰國四百多年、秦滅六國十數年,以及秦亡之后的楚漢爭霸、劉漢立國之后的異姓諸侯之亂——這長達數百年的戰火,而被摧殘的遍地狼藉。

  立了劉漢,又苦于府庫空虛;

  手里沒錢,卻還急著要率軍出征,平定異姓諸侯叛亂。

  無奈之下,漢太祖高皇帝劉邦,便下令鑄造了劉勝眼前,這好似鑰匙圈的劣質三銖錢。

  ——很顯然,劉勝眼前的這枚三銖錢,是私鑄的。

  因為太祖一朝,由少府官鑄的三銖錢,錢面上并不會寫有‘三銖’二字,而是會寫著‘半兩’二字。

  沒錯;

  重量三銖,含銅量喜人,面值卻高達半兩的‘漢半兩’。

  如此騷操作,自然是讓本就殘破不堪、百廢待興的天下,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出現了數百倍的通貨膨脹!

  錢幣信用破產,官府信用破產,經濟秩序、社會秩序全面崩潰!

  天下一夜之間,回到了以物易物的遠古時期;

  本就空虛的府庫,因為劉邦這番殺雞取卵的操作,而更加疲軟;

  天子法駕,湊不出八匹同色的馬、丞相曹參,都只能做牛車上朝。

  到這個地步,三銖錢,或者說‘漢三銖’,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廢黜漢三銖。

  但太祖高皇帝劉邦的選擇是:放開鑄幣權,許天下人私鑄,以‘普天同慶’······

  然后,漢室的貨幣秩序,就不出意外的爛掉了。

  在那幾年的時間,天下所有人,幾乎都忙著熔銅鑄造三銖錢;

  與此同時,這些熔鑄三銖錢的人,又無一例外的不認同三銖錢的購買力。

  ——包括自己親手熔鑄,才剛出爐、都還熱乎的三銖錢······

  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漢十二年,太祖高皇帝劉邦駕崩。

  太子劉盈年幼繼位,呂太后臨朝稱制,接過了丈夫劉邦留下的爛攤子。

  幾乎是在孝惠劉盈繼位后的第一時間,呂太后便頒布詔令:禁民私鑄錢!

  將鑄幣權收歸國有之后,為了降低‘鑰匙圈’三銖錢帶來的惡劣影響,呂太后在秦半兩(十二銖),和漢半兩(三銖)之間,取了個中間值:八銖。

  但為了給丈夫擦屁股,同時也是給丈夫留點遮羞布,呂太后也無奈的下令:已經存在于天下的各類錢幣,只要不是全鉛無銅、只要結構呈外圓內方的錢狀,且沒有完全斷裂,就繼續在民間流通;

  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名義,拒收符合以上要求的‘錢’;

  違者,罰金四兩。

  在呂太后這一番操作之后,被太祖劉邦搞爛的錢幣秩序,才總算是重回正軌,劉漢天下,也才正式開啟‘重建華夏’的歷史進程。

  再后來,先太宗孝文皇帝繼位,在呂后八銖錢的基礎上,又另外發行了質量合格,又相對更加輕便的四銖錢。

  到這,漢室糜爛的錢幣秩序,才總算是在先太宗孝文皇帝手中,完全矯正回了正確的方向。

  在明白秦半兩、太祖三銖、呂后八銖、太宗四銖的發展進程之后,再回過頭,看夏雀對劉勝給出的答復,其個中意味,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太祖高皇帝曾頒布律令,不允許商人穿絲綢、坐馬車;”

  “但如今天下,幾乎沒人遵守這條禁令。”

  “所以,呂太后‘不得拒收三銖錢’的律令,也早已變成一紙空文?”

  意味深長的一語,卻只惹得夏雀趕忙將身子再玩下去些;

  嘴上,卻也不忘隱晦的答復道:“普天之下,恐怕沒人敢說呂太后的壞話······”

  “只是這樣的三銖錢,商戶但凡是瞧見了,就大都會以‘售罄’‘打烊’,乃至‘家中有事’‘身體不適’等理由,拒絕做這筆生意。”

  “即便是告到官府,只要聽到和三銖錢有關,官府也大都不會受理······”

  聽到這里,劉勝也終是似笑非笑的點下頭,徹底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夏雀的話,說的很隱晦,卻也足夠明白。

  ——對于呂太后‘不得拒收三銖錢’的禁令,天下人不敢說三道四;

  但那酷似鑰匙圈的三銖錢,或者說是‘三銖圈’的購買力,天下人的智商,也不允許他們認可。

  所以,他們會以各種不涉及‘違背呂太后禁令’的方式,拒收三銖錢。

  至于官府,也對這種現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將三銖錢巧妙地歸類為:莢錢。

  所謂莢錢,便是如同榆莢一樣輕薄如紗,一碰就斷的劣質錢。

  很顯然,太祖高皇帝劉邦的三銖錢,便是劣質莢錢中的‘戰斗錢’······

  “那金子呢?”

  “一金,大概能折多少錢?”

  “我將一金折為一萬錢,是虧了,還是賺了?”

  短暫的思慮過后,劉勝便又面色如常的抬起頭,對面前的夏雀再發出一問。

  見劉勝將話題從‘三銖錢’這個敏感詞匯上移開,夏雀也將恨不能彎成九十度的腰桿稍挺起了些。

  語調中,也稍帶上了些許輕松。

  “一金合多少銅錢,市面兒上并沒有確切的說法;”

  “賣家在市集售賣貨物,也很少會同時標價多少銅錢、多少金。”

  “——但比起銅錢,賣家都更喜歡收黃金。”

  “銅錢能買到的東西,用金子肯定能買到;但賣家明確標價‘多少金’的東西,則基本無法用銅錢買到。”

  ···

  “價值三五百錢的東西,如果買家愿意給個金豆,賣家便會高興的接受。”

  “但明碼標價‘一百金’的一匹駿馬,就算有人出價五百萬錢,賣家也很可能不愿意賣。”

  “——便宜的東西,買家不會舍得付黃金;”

  “——昂貴的東西,賣家不會愿意收銅錢。”

  “非要說金子和銅錢之間,有什么折算的數例,那也就是按典當行、子錢行的價:黃金一金,折價四萬錢······”

  本能的稍帶些不確定,卻也足夠篤定的口吻,讓劉勝、劉彭祖二人自是連連點頭。

  便見夏雀稍調整一下呼吸,又繼續說道:“一金折錢四萬,折的是四銖。”

  “若是折八銖,便是大概兩萬一千;折秦半兩,大概是一萬六千,到一萬七千之間。”

  “公侯們買糧的金子,公子按一金折一萬錢收,無論怎么算,公子都是賺的······”

  待夏雀再道出這最后一語,劉勝終是帶著滿意的笑容,對夏雀再點下頭。

  而后便輕輕一揮手,示意夏雀退下。

  待夏雀再一躬身,又邁著小碎步倒退回殿門外,再重新站回殿門側,劉勝,終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喜悅,咧起嘴角,嘿嘿傻笑起來。

  “我說那天,舞陽侯樊市人,怎么莫名其妙的面生不愉······”

  “嘿;”

  “合著,是被我無意間擺了一道?”

  略帶戲謔,又分明帶些得意的笑聲,也惹得一旁的劉彭祖笑著點下頭。

  “市面上,黃金一金,折錢四萬;”

  “到了阿勝這里,舞陽侯的金子,卻只能折一萬······”

  “——也就是舞陽侯篤定,這門生意能賺到十倍不止的暴利,才沒當場發作。”

  “若非如此,換了誰,都要被阿勝氣的跳腳······”

  卻見劉勝聞言,只又嘿笑著低下頭,看了看面前的四枚銅錢。

  而后,便伸手拿起那枚鑰匙圈,輕輕掂了掂。

  “就當是舞陽侯,為自己送來的這些莢錢,付出的代價吧。”

  “再~說了;”

  “三千金,買了三十萬石糧食,和買了一百二十萬石糧食,對舞陽侯而言,有區別嗎?”

  “——沒區別~”

  “反正到了明年開春,太倉的糧食,也還是一動不動存在太倉;”

  “舞陽侯也肯定要找上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才能拿回一部分的錢。”

  “折一萬,和折四萬、三十萬石,和一百二十萬石,又有什么區別呢?”

  輕松地道出此語,劉勝便笑著站起身,將手中那枚豆莢錢隨手丟在了腳下。

  ——垃圾而已,丟了就丟了。

  至于剩下三枚錢,則被劉勝隨手抓起,放進了衣袖內。

  今天,從夏雀那里得到的答案,讓劉勝提起了很大的興趣。

  但夏雀再怎么說,也只是個宮中內侍;

  劉勝覺得,自己要找一個真正‘懂行的人’,再好好聊聊這‘錢’的問題。

  嗯,天子啟,肯定是個‘懂行’的人······

  “聽說過幾天,父皇和皇祖母就要在長信殿,為丞相和魏其侯設慶功宴了。”

  “反正這太子宮的事,也暫時算是忙完了;”

  “兄長,有沒有興趣走一趟?”

  溫笑著發出一問,劉勝也不忘側過頭,將詢問的目光撒向劉彭祖。

  而劉彭祖聽聞此言,望向劉勝的目光中,卻隱約帶上了些許戲謔。

  “丞相,可是一直不希望父皇,將阿勝冊立為太子儲君啊?”

  “即便是表叔魏其侯,也曾因此怠慢過阿勝。”

  “——阿勝,就這么豁達?”

  “這二人的慶功宴,阿勝真的想去?”

  聽出兄長語調中的深意,本還沒往深處想的劉勝,也不由一陣搖頭苦笑。

  “那又能怎么辦呢~”

  “要做太子的人,總不能真和丞相‘老死不相往來’?”

  “——就算是要自此交惡,也總得親自去打探打探:丞相對我這股莫名其妙的厭惡,是從何而來、有沒有可能化解。”

  “即便是無法化解,也總得探過丞相的口風,才能根據實際情況,酌情考慮應對的方法······”

  “兄長認為呢?”

  淡然,又隱約帶些苦澀的話語,只引得劉彭祖微笑著點下頭。

  暗下思慮片刻,便也認可了劉勝的說法。

  正要開口,想要和劉勝,再商量一下應對新鮮出爐的丞相——條侯周亞夫的具體策略時,殿外的夏雀一聲稟告,便讓兄弟二人的面龐上,不約而同的涌上一抹僵硬之色。

  “館陶姑母?”

  “這關頭,館陶姑母來這兒做什么”

  “——嗨~”

  “——聞著味兒了唄······”

  無奈的發出一聲牢騷,惹得劉彭祖也一陣苦笑,劉勝也終是強撐起笑容,抬頭望向殿門外。

  ——沒等劉勝親自出門相迎,館陶公主劉嫖,便已經自顧自走進了太子宮,出現在了劉勝所在的側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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