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137章 老師乖~藥不苦~
  “中尉周亞夫~”

  散朝之后,回到自己的故安侯府,躺在臥房的軟榻之上,看著在榻邊忙活的劉彭祖、劉勝兄弟二人,申屠嘉悠然發出一聲呢喃,便隨即望向身旁的劉勝。

  “對于周亞夫這個人,公子,有什么看法呢?”

  聽聞申屠嘉此問,劉勝自是立時反應過來:老丞相,這是又要考校自己了。

  意識到這一點,劉勝卻并沒有急于開口,而是側過身,接過侯府仆人送來的湯藥;

  在榻沿稍坐下半邊屁股,連哄帶‘嚇’著,喂申屠嘉喝下藥,又在榻上平躺下身。

  再為申屠嘉掖好被子,劉勝才從榻沿起身,到兄長劉彭祖身旁坐了下來,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已經死去的絳戾侯周勃,生有三個兒子。”

  “分別是長子周勝之、次子周亞夫,以及三子周堅。”

  “——其中,周勝之、周堅都是嫡子,唯獨周亞夫是庶出。”

  “絳戾侯周勃離世之后,嫡長子周勝之承襲侯爵;六年之后,周勝之因為殺人的罪責,被廢除了爵位。”

  “之后,先太宗孝文皇帝回想起周勃的功勞,有意延續絳侯一脈,卻又因為周勃另一個嫡子——周堅的德行不好,而感到左右為難。”

  “得知先太宗孝文皇帝的意圖,公卿百官便一起入宮,一致向先帝推舉周勃的庶次子周亞夫。”

  “最終,太宗孝文皇帝采納了百官的建議,恩封周亞夫為條侯,以延續絳侯一脈的爵位······”

  聽聞劉勝這一番極為精確的對答,平躺在榻上的申屠嘉,也隨即滿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暗下稍思慮片刻,便又稍側過頭,再次望向跪坐于榻前的劉勝。

  “那公子認為,周亞夫,有沒有肩負太尉的職責,以率軍出征,平定劉濞、劉戊叛亂的能力呢?”

  又是一問自申屠嘉口中發出,劉勝也還是稍沉吟措辭片刻,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最開始,還沒成為條侯的時候,周亞夫,就已經被先帝任命為河內郡守了。”

  “從周亞夫能憑借自己的能力,被先帝任命為郡守來看,周亞夫,并不是一個沒有才能,只憑父祖余蔭顯貴的人。”

  “后來,絳侯周勝之因罪失去侯爵,先帝想要延續絳侯一脈,朝中公卿共同推舉周亞夫,也同樣能看出這一點。”

  “——至于此番,父皇拜周亞夫為太尉,是因為先帝彌留之際,那句‘事有輕重緩急,可由周亞夫為將’的囑托。”

  “而先帝彌留之際,之所以會對父皇有這樣的囑托,則是因為先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六年,發生的一件事······”

  語調淡然的到處一番話語,劉勝便悄然止住話頭,而后便望向身旁的兄長劉彭祖。

  接收到劉勝的‘信號’,劉彭祖自也是搖頭一笑,隨即便將面色稍一肅。

  “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六年,先帝病重,匈奴人趁機發兵南下,大規模侵入我漢家邊墻。”

  “得知匈奴人攻打邊墻的消息,先帝當即下令:宗正劉禮駐軍霸上;祝茲侯徐厲駐軍棘門;河內郡守周亞夫駐軍細柳,以拱衛京師,防備匈奴。”

  “為了鼓舞士氣,先太宗孝文皇帝拖著病軀,親自到這三個地方巡視、尉勞;”

  “先帝先到灞上,再到棘門,這兩處都并不需要通報,見到天子法駕到來,軍營都主動放行;”

  “而且兩地的主將劉禮、徐厲二人,直到先帝到了軍營,才收到消息,迎接時慌慌張張;”

  “送先帝離開時,也是親率全軍,送到營寨門口。”

  “——但在抵達細柳的軍營時,情況,卻是大有不同······”

  輕聲道出一語,劉彭祖的面上神容,也隨即有些嚴肅了起來。

  待劉彭祖略有些嚴肅的側過頭,望向身旁的劉勝,話頭,也隨即被劉勝接了回去。

  “先帝到了周亞夫的營寨附近,在前方開道的禁衛,卻被攔在了營寨之外;”

  “得知是先帝前來慰問,軍門的守衛都尉卻說:將軍有令,軍中只聽將軍的命令,不聽皇帝的詔令。”

  “等先帝乘坐御輦,抵達細柳營外,派使者拿天子符節進去通報,周亞夫才下令打開寨門,迎接先帝。”

  “甚至在先帝進入細柳營之后,守營的士兵都不忘上前,嚴肅地提醒先帝的隨從:將軍有令,軍營之中,不許車馬急馳。”

  “——聞知此事,先帝也只得命令車夫控制著韁繩,不讓車馬走得太快。”

  “到了軍中大帳前,周亞夫一身戎裝,出來迎接,手持兵器向先帝行拱手禮,并說道:介胄之士不拜,請陛下允許臣下,以軍中之禮拜見。”

  “聞言,先帝也只得欠下身,扶著車前的橫木,向將士們行了軍禮·······”

  說帶最后,劉勝的面容,也逐漸有些嚴肅了起來。

  眉宇間,也下意識帶上了些許不愉。

  但嘴上,劉勝也不忘繼續道出最后一語,以作為自己這番話的總結。

  “這件事,便是至今,都還在關中廣為流傳的‘太宗孝文皇帝細柳閱兵’的故事。”

  “也正是在這件事之后,太宗孝文皇帝,對條侯周亞夫愈發看重。”

  “之后不久,匈奴人退去,霸上、棘門、細柳的駐軍都被遣散,河內郡守周亞夫,也被先帝留在了長安,擔任中尉。”

  “一年之后,太宗孝文皇帝病重彌留,便對父皇交代道:事有輕重緩急,可由周亞夫為將。”

  “在先帝駕崩之后,父皇也遵從了先帝的托付,仍由周亞夫擔任中尉,并給周亞夫增加了‘車騎將軍’的將銜······”

  平躺在榻上,聽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交替說出周亞夫的‘職業生涯’,申屠嘉那略顯病態的蒼白面容之上,只帶上了滿滿的欣賞之色。

  正要掙扎著起身,便是劉勝趕忙上前,輕輕將申屠嘉扶起身,又在申屠嘉身后墊了幾個枕頭,讓申屠嘉稍坐起來了些;

  感受到劉勝這毫不做作,全然由衷而發的關切和恭順,申屠嘉也不由莞爾一笑。

  只是片刻之后,申屠嘉望向劉勝的目光,卻稍有些疑惑了起來。

  “聽公子話語中,似乎是對周亞夫,有些許不滿?”

  “——難道在過去,公子和周亞夫之間,生出過什么不愉快的事嗎?”

  輕笑間發出一問,卻引得劉勝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

  回過身,隨手結果仆人遞來的溫水,用湯勺一點點送到申屠嘉的嘴邊,一邊喂,嘴上一邊做起了應答。

  “不曾。”

  “中尉周亞夫,我連見都沒見過,周亞夫長什么模樣,我都不是很清楚。”

  “但在先帝到細柳閱兵的時候,周亞夫對先帝的態度,卻讓我很難不生出厭惡。”

  “——因為在我看來,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而這里的‘服從命令’,并不單是士卒服從上官的命令,也同樣是士卒、將官,要服從天子的命令。”

  說話的功夫,大半碗溫水已經喂入申屠嘉嘴中,見申屠嘉把腦袋稍往后一仰,劉勝便也將水碗拿開,交還給一旁的仆人。

  待再度坐下身,劉勝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也隨即帶上了些許陰戾。

  “但在先帝到細柳閱兵時,周亞夫卻幾次三番的,展露出了不恭順的姿態;”

  “就連細柳營的兵士,都毫不避諱的說出了‘我們只聽從將軍的命令,不聽從皇帝的詔令’,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所以,即便周亞夫治理的軍隊,能彰顯出精銳部隊的面貌,我也還是感覺自己厭惡周亞夫。”

  “因為從當年,先帝細柳閱兵的事來看,周亞夫,頂多只能算是個能臣、良將,卻絕對算不上一個忠臣。”

  “將關乎宗廟、社稷安危的軍隊,交到這樣的人手中,恐怕并不能算是個很好的選擇。”

  見劉勝毫不避諱的道明心中所想,甚至直言不諱的表示自己‘沒見過周亞夫,卻也還是對周亞夫感到厭惡’,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也隨即帶上了些許玩味。

  “但公子對周亞夫感到厭惡的原因,也恰恰正是先帝,對周亞夫愈發信重的原因啊?”

  “難道,公子不覺得這樣的差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為什么同樣一件事,讓公子對周亞夫感到厭惡,卻讓先帝,對周亞夫愈發喜愛,愈發認可周亞夫治理軍隊的能力呢?”

  卻見劉勝聞言,略帶自嘲的笑了笑,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中,卻也帶上了滿滿的坦然。

  “先帝,是一個有容人之能,心胸極為寬廣的明君、圣君。”

  “但我是父皇的子嗣,完全繼承了父皇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性格。”

  “對于周亞夫這樣,目無上下尊卑的臣子,尤其還是領軍的將領,我實在是很難認可。”

  “因為在我看來,對于做將軍的人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對君主的忠誠;”

  “其次,才是統御軍隊的能力。”

  “——我認為,一個將領,只要對君主足夠忠心,那即便統御軍隊的能力有所欠缺,也頂多只是會打敗仗;”

  “但像周亞夫這樣,擁有統御軍隊的能力,卻對君主不足夠忠心、對上位者不足夠恭敬的人,卻像是一把雙刃劍。”

  “用得好了,能把敵人殺死;用得不好,卻也同樣能傷到自己······”

  隨著劉勝又一番精準犀利的解讀,申屠嘉望向劉勝的目光,終是再也不見絲毫疑慮;

  從那雙老邁、混濁的眼眸當中,劉勝能看到的,只有說不盡的欣慰······

  “公子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可謂是說到了我的心里。”

  “對于周亞夫這個人,我的擔憂,和公子一般無二······”

  滿帶著笑意,道出這句‘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便見申屠嘉稍昂起頭,悠然長嘆一口氣;

  而后,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也悄然帶上了一股唏噓,以及些許若有似無的擔憂。

  “實際上,先帝欣賞周亞夫的才能,并不是因為周亞夫的缺點,不足以讓先帝厭惡。”

  “而是先帝一朝,我漢家可堪信用的將領,實在是少之又少······”

  再發出一聲嘆息,便見申屠嘉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先帝從代地來到長安時,我漢家的開國元勛,大都已經老朽;”

  “而自太祖高皇帝時起,朝堂一直貫徹的無為而治、與民更始的國策,也使得新一代的將領,遲遲沒能從行伍中脫穎而出。”

  “先帝能指望的武將,也只剩下從代國帶來的幾位肱骨心腹。”

  “但即便是那幾位肱骨心腹,也都先后辜負了先帝的期望······”

  “——先是軹侯薄昭,以車騎將軍的身份,卻接連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被先帝無奈逼死;”

  “之后,又是郎中令張武,因為收受他人的賄賂,而徹底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即便先帝為了保全張武,并沒有因此事降罪,反倒是賜下五百金,也依舊沒能阻止張武名聲掃地,從此再也不能在朝堂之上,發表任何的看法······”

  “在薄昭、張武二人先后出事之后,先帝無奈之下,竟只能讓壯武侯宋昌一人,統掌南、北兩軍。”

  “可時日一久,宋昌統掌南、北兩軍,也逐漸讓先帝心中,生出了疑慮······”

  滿是唏噓得道出這段往事,申屠嘉不由又是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眉宇間,更是帶上了滿滿的感懷,以及肉眼可見的遺憾。

  “先帝繼承皇位的第三年,便曾打算和匈奴人決戰,卻因為濟北王劉興居的叛亂,而徹底打亂對匈奴的作戰計劃。”

  “從那之后,先帝便再也沒有動過‘提兵北上,決戰匈奴’的念頭,只專注于內治,以及宗親諸侯的問題。”

  “就像多年不用的劍會生銹、多年不拉開的弓弦會松弛一樣,許多年沒有經歷戰爭的洗禮,漢家的將領,也是愈發變的稀缺起來。”

  “到最后,周亞夫因先帝‘細柳閱兵’,而名聲大噪的時候,我漢家,已經沒有可堪一用的將領了······”

  說到最后,申屠嘉才終于搖頭苦嘆著,將目光從屋頂收回;

  再度望向劉勝時,申屠嘉的眉宇間,才終于涌現出些許溫和之意。

  “確實如公子所說:從將軍的身份來看,周亞夫,確實只是個優秀的將領,卻算不上是恭順的臣子。”

  “但在如今的情況下,也確實如先帝彌留之際,囑托陛下時所說的那般:事有輕重緩急,可由周亞夫為將。”

  “——或者應該說,是‘事有輕重緩急,只有周亞夫可為將’了······”

  聽聞申屠嘉此言,劉勝稍一思慮,便也終是緩緩點下頭。

  “老師的意思,學生明白。”

  “對于周亞夫治理軍隊的能力,學生也并沒有什么懷疑。”

  “也確實如老師所說:眼下的狀況,朝堂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平叛主帥,也只有周亞夫了······”

  見劉勝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申屠嘉也不由再度點下頭。

  說了這么多,老丞相也明顯有些疲倦了,遂稍坐起身,由劉勝攙扶著,重新平躺回了榻上。

  只是一邊躺下身,申屠嘉嘴上也不忘一邊說著什么。

  “至于叛賊周丘的事,罪魁禍首,是那些至今都還沒有被遷入關中,反倒在齊地魚肉百姓,并最終得以投效周丘,投身叛軍的齊地豪強。”

  “這件事的教訓,二位公子,一定要引以為戒!”

  “——日后,二位公子得以獲封為王,也同樣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到了那時,二位公子千萬不要因為豪強的蠱惑,而庇佑、包庇他們,逃脫朝堂的強制遷移。”

  “只有把所有豪強報上朝堂,并順利將其強行遷入關中,關東的郡國地方,才會有真正的安寧;”

  “沒有這些地方豪強為非作歹,關東的百姓,也才能稍過上幾年安生日子······”

  一番語重心長的訓誡,自是引得兄弟二人起身,對榻上的申屠嘉齊身一拜。

  而后,便見申屠嘉面帶疲憊的閉上雙眼,朝兄弟二人稍擺了擺手。

  “今天,就到這里吧······”

  “平叛的事,陛下基本都已經做了安排,我也總算可以松一口氣,在家中歇養一段時日······”

  “二位公子,最近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怎料一番平平無奇的話語,卻惹得劉勝趕忙搖了搖頭。

  “老師或許是年紀大了,總是忘記吃藥;”

  “所以,學生還是每日來侯府,親自看著老師喝下藥吧。”

  淡然一語,只引得申屠嘉面色陡然一苦,望向劉勝的目光中,更是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許僵硬。

  “呃······”

  “那個······”

  “——陛下不是讓公子,再做一件鎖子甲嗎?”

  “公子還是專心一些,盡快完成陛下的托付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會因為嫌藥苦,就不按時吃藥呢?”

  滿是心虛的話語,卻只引得劉勝堅定地搖了搖頭,又滿帶著洞悉,對申屠嘉微微一笑。

  “老師放心;”

  “那件鎖子甲,學生已經給父皇送去了。”

  “學生在宮中,也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

  “——與其虛度光陰,倒不如每天來看望老師;”

  “聽聞老師訓誡的同時,也好多陪陪老師,盡盡學生應盡的職責?”

  嘴上如是說著,劉勝面上卻掛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目光更是不住的撒向身側,那仍留有些許藥漬的陶碗。

  見劉勝毫不退讓,申屠嘉自知拗不過劉勝,終也只得絕望的閉上了雙眼,仰天發出一聲哀嘆。

  “唉······”

  “既然這樣,那等明日吃藥時,公子,總得讓我吃一碗蜜水吧?”

  “——那湯藥,實在是太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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