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412章 又在作死?
  對于今日這兩位貴客的來意,竇嬰顯然是心下了然。

  ——如今的魏其侯府,早就已經不復當年的好名聲了。

  曾幾何時,竇嬰還是漢室難得一見的‘文武雙全’的代表性人物,非但因吳楚亂平而在軍中享有極高的聲望,還因自己在儒學上的成就已經太子太傅的身份,而在學術界享有崇高的聲望。

  想來也正常。

  一個外戚,尤其還是當朝太后家中的外戚,能不欺男霸市,逼良為娼,已經能算得上的‘恭良溫謹’了。

  如果能做到以上兩點,那類似鬧事縱馬之類的小打小鬧,似乎都已經不是不可原諒的。

  而當時的竇嬰,非但沒有那些紈绔子弟天生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反而還正經的不行!

  一手拿著儒家經典,憑自己的學術威望和成就做了太子太傅;

  一手又執七尺長劍,于吳楚七國之亂中大放異彩,成為了漢家新生代數一數二的軍方大佬。

  學術界有名聲,行伍間有武勛,朝堂之上更是備考竇太后,天大的事都能插上兩句話。

  這樣一個外戚——這樣一個要啥有啥,偏偏就是沒有任何毛病的外戚,曾經是整個長安,乃至整個天下的貴族階級,都極其渴望交好的‘朋友’。

  就說十年前,竇嬰的座上賓都是些什么人?

  丞相故安侯申屠嘉,視竇嬰為忘年交;

  御史大夫開封侯陶青,巴不得能請竇嬰上門喝頓酒。

  至于其他的人,那就更別提了——滿朝公卿文武,就沒有哪個覺得竇嬰不值得深交,覺得竇嬰是‘可以不交好’的人。

  非要說有誰不想和竇嬰結下私交,那也就是曾經在《削藩策》上和竇嬰起過沖突,遂在竇嬰顯貴之后拉不下臉交好的晁錯了。

  當時,要想登門拜訪竇嬰,是一件很難的事。

  先要遞上拜帖,然后就是等回復;

  能等到竇嬰回復說‘這個時間可以迎接您’的,十個人里不知有沒有三兩人。

  即便是得到了肯定回復的,也必定是‘最近忙于這個事那個事,實在是無法很好地招待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希望您可以在某月某日(一般是三五個月之后)登門’之類的說辭。

  可就算是這樣,也從不會有人因為竇嬰安排的時間太過靠后而不滿,反而會因為自己真的可以登門拜訪而感到高興。

  ——那可是竇嬰誒!

  ——曾今的大將軍,如今的太子太傅,備考現在的竇太后、未來的竇太皇太后,等新君即立,說是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沒個中二千石的職務,又或是五千戶往上的食邑,能得到竇嬰的私下面見機會,就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

  反觀現在呢?

  丞相陶侯劉舍,早在還是少府的時候,就已經不大和竇嬰來往了。

  做了丞相之后,更是為了撇清自己和外戚之間的關系,而徹底斷絕了自己和每一位外戚,尤其是竇嬰的往來。

  劉舍和竇嬰的上次面會,還要追溯到上一次的官方正式場合:歲首大朝儀。

  上一次私下面會,那就更不知要追溯到猴年馬月了。

  劉舍如此,其他人的情況自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田叔、趙禹之流自不用說,直不疑、周仁之類更不多談。

  甚至就連新興外戚——少府賈貴,以及漢家朝堂不朽的交際花袁盎,都已經完全不和竇嬰往來了!

  現如今,竇嬰的魏其侯府,也就能迎來灌夫這種與竇嬰私交甚篤,官職不算太高——至少原理朝堂中樞,且惹了麻煩,需要竇嬰去解決的人。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惹了禍,恐怕就連灌夫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該不該登門拜訪竇嬰。

  所以,竇嬰很清楚在眼下,能找上自己的貴客,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惹了禍事,又或是想要達成一些目不可及的目標,又搜遍了整個長安,都沒能找到可以引為助力的人;

  萬般無奈之下,才抱著類似‘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找上早已從朝堂淡退的竇嬰。

  至于竇嬰無視自己的老熟人灌夫,轉而先詢問其那膠西王相田蚡,則是讓人能一眼看出遠近親梳。

  ——和田蚡疏遠些,就先把田蚡的事處理完;

  等送走田蚡,再同灌夫關上門來,說一些自家人之間才能說的話······

  “在來長安之前,我原本還在擔心:我如今的身份,即便是帶著膠西王、王太后托付的使命,也很難見到魏其侯當面。”

  “只是不曾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魏其侯身上實在是應驗的太過明顯······”

  “不知先孝景皇帝駕崩之后的這些年,魏其侯過的可好好?”

  對于竇嬰‘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詢問,田蚡十分機智的將話題岔開來,將竇嬰的注意力從自己的來意,轉移到了自身的處境之上。

  田蚡當然沒那么厚道——至少沒厚道到去關心竇嬰、關心一個自己不熟,且必定衣食無憂好幾代的外戚的地步。

  田蚡之所以這么做,除了感受到了竇嬰言辭中暗藏的不耐煩,才想要通過轉移話題來讓竇嬰少些對自己的戒備、少些心里抵抗之外,自也有另外一層極為委婉的深層含義。

  ——田蚡是想要提醒竇嬰:今時不同往日,你魏其侯,已經不再處于那個人們排隊求著見你的狀態啦······

  “是啊~”

  “時移境遷,滄海桑田······”

  “曾幾何時,我是皇長子板上釘釘的太子太傅,王相則是公子劉彘角逐儲位的智囊軍師。”

  “——由于這些事,當年的我還曾和王相之間,生出過些許不愉。”

  “只是怎么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二人居然會以這樣的身份,在這魏其侯府想見······”

  ···

  “唉······”

  “命啊~”

  “這,都是注定的命數。”

  “我竇嬰,命中就有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劫難,借著一張外戚的虎皮,才算勉強保下自己的姓名,得以溝活于世。”

  “至于膠西王······”

  “嗨~”

  “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似是極盡苦澀的擺擺手,又故作灑脫的仰頭飲盡爵中美酒,竇嬰便再次晃悠悠側躺回了踏上,完全不顧上自己徹侯之爵、當朝太皇太后族侄外戚的體面和威儀。

  聽聞竇嬰這番話,灌夫自也滿是不甘的發起了牢騷,類似‘劉氏用之如淄珠,棄之如鄙履’之類的抱怨,像是不要錢的一股腦往外倒。

  對于客堂內發生的一切,侯府的下人不知是‘訓練有素’還是習以為常——幾乎是從竇嬰開口,說出今天第一句超過五個字的話開始,就自覺地集體退出門外。

  而在竇嬰和灌夫二人這一番極犯忌諱的話語傳入耳中之后,田蚡則是心下稍一緊;

  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方心有余悸的低下頭去,再度皺眉思慮起來。

  田蚡想過竇嬰,可能會對自己如今的處境,以及竇太皇太后,乃至天子啟、天子勝這對父子懷有怨氣。

  但無論如何,田蚡都不曾想到:曾今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太子太傅,如今居然已經頹廢到了這般模樣。

  以至于此刻,田蚡都有些拿不清接下來的話,自己究竟要不要說下去了。

  隨著灌夫的碎碎念,逐漸被灌夫懷中舞姬的嬌哼所取代,以及竇嬰緩緩閉上的雙眼,客堂內,只陷入一陣極為漫長的寂靜之中。

  竇嬰很安詳,灌夫很投入,田蚡,則非常尷尬······

  一直到灌夫面色漲紅,擺明今晚要徹夜挑燈夜戰,只是礙于場合才作罷,竇嬰那莫名沙啞了片刻的嗓音,才于客堂內毫無征兆的響起。

  “膠西王想要的東西,我竇嬰,恐怕無法幫到膠西王。”

  “——如果是過去的大將軍、太子傅,或許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

  “但如今的魏其侯,已經無法滿足膠西王那樣的野望了······”

  ···

  “對于膠西王想要做的事,我不多勸,也不多說。”

  “只是希望王相可以轉告王太后:陛下,并不是才剛及冠。”

  “——早在當年吳楚之亂爆發,先孝景皇帝下定決心殺晁錯時,跟隨故安貞武侯一同救下晁錯的那一天,陛下,就已經成人了。”

  “如今的陛下,恐怕心智已不下當年的孝景皇帝,甚至在某些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竇嬰如今的處境,就是最好的明證······”

  如是說著,竇嬰終還是再度睜開眼,這次卻并沒有再起身。

  仍慵懶的側躺在榻上,將頭枕在小臂立起支撐的手掌之上,語調淡漠道:“王太后當年做過的那些事,連我和當年的公子榮,乃至于栗姬都知道。”

  “陛下早慧,恐怕不會不知道王太后當年,為膠西王所做過的籌謀。”

  “對于膠西王,陛下或許只有一分戒備;”

  “但對王太后,陛下的戒備心,恐怕會一直存在,直到陛下將其帶入茂陵。”

  “王太后這一生,已經可以知足了。”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田氏一族的身家姓名,單只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王太后也該放下一些東西了······”

  ···

  “——先孝景皇帝,是一個足夠狠心,卻也狠不下心殺害手足的人;”

  “——太宗孝文皇帝,則是雖然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卻極其顧忌天下物論,極為愛惜羽毛的人。”

  “但當今陛下,既不是先孝景皇帝那樣的明君,也不是太宗孝文皇帝那樣的圣君。”

  “陛下,是雄主。”

  “對于雄主而言,圣君和暴君之間的差別,往往只是一念之差······”

  丟下這最后一句話,竇嬰便再度閉上了雙眼,稍一抬起手,便已經算是對田蚡下達了逐客令。

  可憐田蚡堂堂膠西國相,此次來長安卻是處處碰壁,臨了抱著最后的僥幸登門,總共都沒能說上三兩句話,甚至都沒來得及道明來意,便被竇嬰下達了逐客令。

  深情滿是復雜的起身,滿是疑慮的對竇嬰拱了拱手,折身朝客堂門外走去,走到一半,田蚡終還是在門內三五步停下腳步,將懷中的那一摞地契掏出來,交到身邊送自己出門的仆人手中。

  “這是膠西王給魏其侯——給自己宗親長輩的一點心意。”

  “今日的狀況,我原本不應該再如此不妥當的拿出這份心意,但作為臣下,又實在不敢違背王的命令······”

  對于田蚡的尷尬處境,那管家模樣的老仆倒滿是同情,只抿緊嘴唇緩緩點下頭,算是認可了田蚡給自己找來的這塊遮羞布。

  ——一切,盡在不言中······

  “君侯······”

  幾乎是在田蚡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一瞬間,灌夫略顯焦急的身線便響起,卻惹得竇嬰微咧嘴一笑。

  待灌夫滿帶著焦急,去油減醋的粗略描述出自己惹的禍——自己這次惹得禍,并簡要概括了各方對此事的態度之后,竇嬰只唰的一下睜開雙眼!

  并沒有看向灌夫,而是直勾勾看向田蚡離去的方向——看向與尚冠禮只一墻之隔的未央宮。

  “陛下說什么?”

  “——著廷尉從重懲處?”

  “確定陛下是這樣交代宮人的嗎???”

  似是對灌夫發起的一問,卻引得那送完田蚡出門,已不知何時站在竇嬰身后的老仆微微一點頭。

  “日昏前后剛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陛下對此事,似乎是頗為惱怒······”

  聽聞此言,竇嬰一反常態的繃著臉,如一條旗桿般,直挺挺從榻上坐了起來。

  望向客堂外的目光越來越銳利,帶著酒氣的鼻息越來越粗重。

  直到灌夫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盤算著要不要識相點,在竇嬰逐客之前自行離去時,竇嬰陡然轉冷的聲線,只讓灌夫如遭雷擊般,當場愣在了原地。

  “平定吳楚之亂的功勞,居然連一條人命都保不下······”

  “嘿······”

  “真不愧是劉氏天子啊······”

  ···

  “去,給廷尉送封請帖。”

  “順帶給廷尉帶句話。”

  “——罪臣灌夫,讓某君侯親自迎入了魏其侯府。”

  “若想治罪,就讓廷尉親自登門拿人。”

  “我倒要看看那趙禹,到底有沒有那潑天的膽量······”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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