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禾岑家吃過晚飯，沈之行送沐陽去市局。車內放著輕柔的鋼琴曲，音符緩緩流淌，讓人心神安定。“……對了陽陽，細胞記憶的項目，你還有興趣嗎？”
沈之行開口。沐陽立馬反應過來，眼睛一亮，“這么快就找到新的研究對象了嗎？”
“沒有，還是之前全艾醫療那個心肺移植的病例。”
沈之行開口解釋了一下，“是醫院和器官捐獻者家屬，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家屬又溝通過，幫我們爭取到了這個觀察研究的機會，我最近就是在忙這個事情。”
沐陽點點頭，想起之前在咖啡館遇到姚璐華，這事應該是她從中幫忙促成的，和沈之行一聊，果然是姚璐華去爭取的。“真是多虧了姚醫生，醫院負責和我們對接的人說，這個項目醫院方本來是不贊成的，是她力排眾議，親自去和兩邊家屬聯系，我們才有機會重啟這個項目。”
沈之行的話讓沐陽覺得有點奇怪，“醫院不贊成？”
“嗯，可能是怕麻煩吧。”
沈之行開口。沐陽輕皺了皺眉，從醫院的角度看，全艾需要做的就是負責兩邊家屬的溝通協調，配合觀察進度，對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進行一些必要的身體檢查，甚至他們只需要幫項目研究組和家屬建立前期聯系，項目組完全可以找其它合作的醫療機構推進后續的觀察研究。對全艾而言，他們并不需要投入研究資金和人力物力成本。而且像這樣放眼國際都是走在前沿的研究課題，一旦取得成果，從大來說能推動醫學和心理學的學科交叉和發展，是造福人類的好事；從小來看，對醫院而言，也能名利雙收。對項目不看好，態度不積極還能理解，可為什么不贊成呢？沈之行看了沐陽一樣，笑了笑，“全艾畢竟是私立醫院，一些決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配合項目短期來看確實是弊大于利。不過好在有姚醫生幫忙，這么好的研究機會，不至于被浪費了。”
沐陽點點頭，“嗯，下次碰到姚醫生，我一定好好謝謝她。”
兩人之間還是很有默契，聽沐陽這么說，沈之行就知道她愿意參與項目，“那晚點回去我給你發資料。”
“好。”
沐陽笑著開口，“我會盡快跟上進度的，有什么任務安排盡管招呼，可別對我手下留情。”
沐陽和林澈是一類人，在探索的領域里，他們不僅求精，也求新。他們走過前人開辟的道路，已經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但他們不甘于此，他們要做引路人，高舉火把，披荊斬棘，為后來者開拓方向。“不著急，你先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好。”
沈之行也知道沐陽在跟幾個研究課題，還有畢業論文要寫，心理咨詢中心也要兼顧，現在再加上什么犯罪心理顧問，估計比自己還忙。沈之行開口，條理清晰，聲音溫柔，“這個項目肯定是長戰線，十年，幾十年都有可能，現階段主要就是幾個任務，一是觀察記錄接受器官移植手術患者的情況，這個工作項目組一個副研究員帶著兩個實習研究員負責。二是篩選近幾年全球范圍內心肺移植手術的病例，這是個龐大的工程，國內這邊我在負責，國外我拜托了之前研究所的兩個同事，希望能找到更多的出現細胞記憶的病例，盡可能擴大研究樣本。第三個任務，就是查資料，目前國際上對細胞記憶的研究太少了，就算有研究，公開的資料也很有限，所以我們相當于從零開始，涉及醫學，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等等，現階段無法兼顧，初步決定重點先放在醫學和心理學上，你最近有空，可以先查查資料，等研究對象的一期數據出來后，我們再研究下一步怎么走。”
沐陽自然也知道這不是個一蹴而就的項目，點頭答應，“嗯，我會著手開始查閱整理相關資料的。”
沈之行欣慰地笑了笑，兩人一路討論項目，不知不覺，車拐一個彎，就到市局了。沐陽掏出手機，給林澈發了個微信，說自己到了，配著一個小兔子背著小書包蹦跑的表情包。消息發出去，沈之行的車正好在市局門口停下。“我回去先看看你發給我的資料，之后等你有時間我們再詳細聊聊項目的情況。”
沐陽一邊說，一邊按開安全帶下車，沖沈之行揮了揮手，“學長，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沈之行唇角始終帶著溫柔的淺笑，頷首道，“嗯，去吧。”
這么多年，兩人分開的時候，都是沈之行看著沐陽轉身，沈之行都不記得看了多少次，但這次最舍不得。“陽陽！”
沈之行開口，語氣有點急切。沐陽轉身走回車窗邊，彎腰看著沈之行，“怎么了，學長？”
沈之行看著沐陽的臉，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眼前出現的，是少年時第一次在禾岑教授家里，看到沐陽的模樣——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縮在沙發最角落，抿著蒼白的小嘴，冷漠，封閉，呆滯，像一只受盡虐待又被遺棄街頭的小狗。視線恢復清明，沈之行看著眼前的沐陽，黑亮的杏眸，墜著小碎發的額頭，小巧挺翹的鼻子，紅潤的小嘴勾著好看又治愈的笑意。時間過得可真快。沈之行笑得又輕又柔，“我突然想起，晚上還有點事，項目資料我明天再發給你。”
沈之行用最溫柔的語氣，說了一句最平淡的話。“好，那學長你也別忙到太晚，早點休息。”
沐陽叮囑道。“知道了。”
沈之行揮了揮手，又說了一遍，“快去吧。”
看著沐陽再次轉身，看她歡快地朝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去，沈之行溫柔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痛。不能擁有你未來的燦爛，但至少陪你度過了曾經最難的那幾年，這就夠了。一直到看著沐陽撲進林澈懷里，沈之行才收回視線，踩下油門，黑色的車劃破孤獨的夜。沈之行嘴角帶著笑意，是釋然，也是祝福。陽陽，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