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人道大圣 > 第228章 震蕩(7)
  建炎元年七月的最后一天,匆匆而來北上宣扶京東路的天家使者隊伍在盤桓了半個月之后終于離開了這處京東路重鎮,開始浩浩蕩蕩地南下。

  這時候正是一年之中天氣最熱的暑熱時節,京東路自然也不例外。

  夏日驕陽,灑滿河流山川,讓整個白日都變得酷暑難耐,他們這南下的隊伍也只能趁著清晨和黃昏時分趕路。不過好在,那位顧節度似乎深諳為官之道,哪怕已經算得上是新朝之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卻也還是畢恭畢敬地向他康履那位官家近侍,孝敬了整整十輛大車的特產,讓這位顛沛流離了半年的康大官高興得幾乎合不攏嘴,一路上一直在夸贊不已:

  “要我說,咱們大宋也總算是看到了中興之機。顧侯爺才幾個月便將那些兵馬收拾得服服帖帖,便將京東地方治理得海清河晏,這等治世能臣,便是幾百年也未必能夠碰上一人!”

  這位趙官家的近侍,一面把玩著手中的金蟾,一面向自己身旁同自己同行的茂德帝姬說道。自然,那金蟬也是顧淵雙手奉上,孝敬這位康大官的。

  茂德帝姬趙福金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金蟬,不置可否。

  因為天氣太悶熱的緣故,這位帝姬南下一路上幾乎很少乘車,而是混在隊伍里,同他們一樣直接騎馬。她雖然不似自己妹妹那般英武,可在這亂世里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性命,身上也褪去了天家帝女的嬌弱,反而多了幾分名刀般的歷練。

  經過靖康那國破家亡的一遭,她也對大宋天家那一套禮法不怎么在乎。到揚州之后便串聯起當朝太后與從靖康之難之中僥幸幸免的宗室旁支,隱隱已是趙氏宗室的第一人。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她也頻頻拋頭露面,若是說起這些年來的要比自己那位白送自己去監軍的妹妹要有存在感多了。

  ——某種意義上,這位茂德帝姬的態度便代表了趙氏宗室的態度。

  甚至于李綱這樣的人物見到這位茂德帝姬都不得慎之又慎。私下里他也不止一次地警告過朝臣們,要警惕這位南歸的“大宋第一美人”,千萬不要給她行呂后、武周故事的機會。

  不過康履倒是不在乎這些。

  這一次官家肯選這位五姐背負著秘密使命北上,其實就已經是在向他們那個小朝廷宣告——從今之后,道宗皇帝這三位僅剩的子嗣不可避免地將介入到政爭中來。如今帝室蒙難,天家衰微,看上去趙構似乎也是在有意無意地利用這兩位帝姬,希望他們能夠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勢力,來抗衡那些惱人的士子文人。

  他作為官家近臣,對于這一層意思自然領會得更是深刻,只是明明自己有意無意總想與這位帝姬套套交情,她卻總帶著那種禮貌的笑意,將自己拒之千里之外。

  不過好在這一回,茂德帝姬輕笑了一下,難得地接過了話:“治世之能臣……康大官,數百年前,被如此稱謂的一位臣子,他后面可還接著一句評價呢……”

  “哦?不知是何評價?”康履眼見著這位冰冷的美人難得給自己搭腔,忙不迭地湊上去,好奇問道。

  “亂世之奸雄……”趙福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那一句話補充完整。

  而這一下,便是康履再怎么愚蠢也反應了過來——那亂世奸雄說的可是漢末權臣曹操——倒是與如今的顧淵有幾分相像!

  震驚之余,這位康大官看向茂德帝姬,壓低了聲音,猶豫著問道:“五姐是在說這位顧節度……這私鹽販子,莫非已經有了不臣……”

  可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趙福金如刀的目光打斷:“康大官——慎言!”

  那位帝姬警告似地瞪了這位天家近臣一眼,而后方才緩和了語氣,說道:“無論如何,顧節度至少都是大宋的長城之靠……他那個人,不是你我這樣的人用什么能臣、權臣、奸臣便能夠評價的,我勸你在官家面前也少說幾句的好。”

  康履驚訝地點了點頭,沒有敢再去往深了追究什么。

  ……

  而幾乎就與這支宣慰隊伍差不多同一時刻,一葉扁舟此時正沿著運河順流南下,縱貫整個京東與淮西路。

  那小舟里除了一名船工,只載了一位中年文士——他蓄著須,一席青衫,迎著夏日晚風,負手而立,一路上對船工客客氣氣的樣子,一雙眼睛卻不停地打量著周遭一切。

  興許是因為金兵攻勢被阻斷在濟南府的緣故,京東路這邊遠遠沒有河北與京畿的殘破感覺。這運河之上,白日里此起彼伏的都是些船工號子的聲音,倒是顯得熱鬧異常。

  大隊大隊的平底船依然在向北而去,那些船看上去吃水很深,運送得不是軍器便是糧餉。船工們也不避諱什么,錯身而過的時候扯著嗓子互相打著招呼:

  “喂,對面來得可是陳三爺家的船?你們這一船又是運得什么?如何看上去比那些糧船還要沉上幾分?”

  幾條大船上的船工聽見這一聲吆喝自然哄笑起來:“糧船?糧船算什么——說出來不怕嚇死你!咱這一船,運的可都是上好的長刀長槍!光咱們這一個船隊上裝的兵刃,便能輕易拉出一支萬人的大軍來!怎么樣,蛟龍幫的諸位好漢,要不要給諸位開開眼?”

  “還萬人大軍!陳家小子,你就吹吧!這等軍國重器,如何連個押送的軍爺都沒有?還拉出一支萬人大軍?你們陳三爺是朝廷的什么人,能這么信重你們,讓你們給轉運軍器?”

  那幾條大船之上,船工們眼見著對方不信,卻也一點不惱,反而是站在自己船邊,哄笑著,望著自己少當家與他們斗嘴不斷。

  “信重?朝廷又有何不信重咱們的?官家的旨意在江淮帖得是到處都是,地無分南北、人無論老幼,皆有守土抗金之責!別說這一趟一趟的北運,還是有人掏錢的,便是讓咱們自掏腰包,將這些兵刃送給北面顧節度手中,咱們也沒有二話!”那個最開始答話的年輕人插著腰,神氣活現地站在船頭,朝著那些南歸的漢子賣弄似地叫嚷著,“蛟龍幫的諸位,顧節度說了,這可是國戰!非一朝一夕、一人一劍可定,咱們這些河上討生活的漢子,自然也不甘人后!”

  那青衫漢子立在船頭,冷眼望著這一切,這一路上,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景象。

  這些船隊,南來北往,將這個富庶帝國的資源調動起來,自江淮腹心精華之地,向北、向西源源輸送,顯然是在為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坐著準備。

  “……就連船工都知戰事非一朝一夕可定,這建炎朝的官家確實要比靖康朝的要強上不少啊……”青衫文士在船頭感慨說道。可他這條船上除了那位悶頭劃槳的船工之外沒有別人,他也不知該將自己此番感悟說與誰人聽。

  船工是個黑黝黝的漢子,一路上對他這位孤身南下的讀書人頗多照拂,可這等事情,又豈是他能夠明白的。

  “啊?這位老爺說什么?”果然,自家這位船工沒有聽明白,困惑地看著他。

  “沒什么……民氣如潮、民氣如潮啊!”青衫的文士說著頓了一下,又問道,“船家……還得幾天到揚州?”

  “快了,再有三天……最多四天,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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