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二百四十三章 至圣先師首善之地
    錦衣衛緹騎用力一推李賓言,將李賓言推倒在地上,三兩個人,提著繡春刀就奔著山林而去,沒過多久,就將三個人,盡數擒拿。

    這些人衣衫襤褸,手中弓箭也是民間的獵弓,若是不仔細看,還會以為他們只是樵夫而已,他們的背上背著柴刀,卻是侵滿了鮮血。

    他們是響馬,也就是山匪流寇。

    唐興眉頭緊皺的看著面前一干人等,吐了口濁氣說道:“盡數砍了吧。”

    這些響馬是收錢辦事,他們都是小嘍嘍,只是在這里埋伏,等到李賓言從此路過的時候,就會出手。

    從濟南府到兗州府的路上,已經是第四波響馬要截殺李賓言了,自從出了濟南府,李賓言這倒霉事,就沒斷過。

    兗州府有舉子要鬧事,而且還是以罷考為名,李賓言作為山東巡撫御史,自然要去看看,他一動,盯著他的人,立刻蜂擁而至,四處請人。

    要殺李賓言的都是些亡命之徒,錦衣衛毫無疑問的攔下了這些刺殺,但是他們的車駕已經傾翻,李賓言剛打算步行,這就又被刺殺了。

    “李御史,你現在得斥候開路,才能走的安穩啊。”一名緹騎,騎著馬看著那三名響馬,連連搖頭。

    唐興何人?唐云燕的父親,陛下寵妃的父親。

    但是這次來山東的事兒,是公干。

    對于唐興而言,他現在也是外戚,但是陛下并不打算繼續給外戚封爵,所以他只好憑功勞去賺了。

    天子緹騎押送犯人回京,唐興就負責保護李賓言。

    現在天子緹騎帶著錦衣衛回來了,安保壓力才輕松了許多,之前唐興壓根不讓李賓言離開他的視線。

    李賓言渾身是泥,剛才被推了下,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官服已經變得臟兮兮的。

    “這是要干嘛!要干嘛啊!”

    “我不就是接了個差事嗎?這怎么走到哪里,都要我的命啊!”李賓言坐在地上,用力的甩了甩袖子,一股悲鳴由衷而來。

    這一趟山東之行,他終于見識到了什么叫做人間險惡。

    時至今日,終于斯文掃地,懶驢打滾,渾身是泥。

    李賓言有點崩潰了。

    他雖然端掉了整個山東的頭頭腦腦,但是余毒未盡。

    他終于知道為何當初他說勢要之家,參與鑄幣之事的時候,群臣沉默了。

    這幫人,真的……好可怕啊!

    唐興搖頭,不是李賓言膽子小,實在是李賓言就是個書生,面對這種局面真的有些力有未逮了。

    這差事,真的很鍛煉人。

    都快把李賓言鍛煉沒了。

    自古欽差都是個高危險的活兒,否則金濂就不是文武雙全,能和陳懋抵背殺敵了,于謙也不會有那么豐富的對付山賊的經驗了。

    唐興笑著說道:“李御史,要是怕,就別做了,灰溜溜的滾回京師去唄,陛下再派一人來辦就是了。”

    “我才不呢!就這么回去了,他們怕是…怕是要笑死我的!”李賓言站起身來,雖然渾身是泥,但是他依舊吐了口氣,撿起了地上的油紙傘,顯然是不能用了。

    這幾天山東雨很大,而且淫雨紛紛,連續數日不見放晴,道路泥濘,曲阜等地還出了事。

    “穿這個吧。”唐興將一套蓑衣,扔給了李賓言嘆氣的說道:“也算是苦了你了,這差事完全沒想到如此棘手。”

    李賓言將蓑衣扣在身上,錦衣衛牽過了一匹備馬,將李賓言扶到了馬匹之上。

    李賓言摟著馬匹的脖子說道:“太祖高皇帝真是英明,查什么都派錦衣衛!就是知道這人間兇險啊!”

    “唐指揮,我不會騎馬。”

    唐興點頭說道:“綁起來!”

    “有辱斯文!簡直是有辱斯文!”李賓言摟好了馬脖子,讓人將他綁在了馬上。

    唐興看著被捆成了粽子模樣的李賓言,也是無奈的搖頭說道:“那從馬上摔下去,真的會死,那可不是一個跟頭能比了,還是綁起來吧!”

    李賓言無奈點頭:“唉。”

    五十多名錦衣衛護送著李賓言,奔著兗州府而去,直到看到了兗州府的城墻的時候,才送了口氣。

    這李賓言要是出了事,大明緹騎,怕是成了天下第一號笑話了。

    李賓言顯然累得不行,已經趴在馬匹上睡著了,而且聽這氣息,怕是傷風感冒了。

    “昌平馬驛。”唐興翻身下馬,抽出了繡春刀,看著這不是很大的驛站,非常警惕。

    唐興深吸了口氣說道:“二十個人從后門入,三十人從前門入,將里里外外搜檢一遍。”

    從譚城水驛出發,趕到長清縣的時候,下榻崮山馬驛的時候,就發生了一次襲殺。

    賊人埋伏在驛站之中,他們剛走進崮山馬驛就被襲殺,若非錦衣衛訓練有素,怕是要吃大虧。

    這次進入昌平馬驛,必然要謹慎再謹慎。

    昌平馬驛是兗州府外的驛站,錦衣衛上下搜查,掘地三尺之后,才確定了里面是安全的,連驛卒都反復點檢。

    沒過多久,唐興終于見到任城衛守御所千總唐展,大家才松了口氣。

    但是唐興依舊是對這個本家的千總唐展,沒有放松任何的警惕。

    “燒點熱水,一會兒把李御史丟進去洗涮下。”唐興手不離刀,巡視了許久,才確信這昌平馬驛,應該沒有問題。

    不是山東人在反朝廷,更不是兗州府的人在反朝廷,是有一群人在反朝廷。

    山東人熱情好客,山東人說話辦事直來直去,山東人很實在。

    李賓言對山東人沒有一點意見,即便是他已經遇到了整整四次襲殺。

    但是他依舊不討厭山東,相反他很喜歡這里。

    李賓言病了,確切的說是傷風感冒流鼻涕,噴嚏打個不停,已經找兗州府惠民藥局的官醫提領看過了,李賓言服藥之后,便睡下了。

    但是睡醒之后,李賓言一直沒停下。

    “山東右布政使裴倫到了!”一個緹騎從風雨大作的門外,走進了驛站之中,來到了二樓。

    “快…阿嚏!請!”李賓言站了起來,整理好了文書,這些都會順著官辦驛路,送回京師 送回京師去。

    裴綸穿著蓑衣走進了昌平驛站之內,見禮寒暄之后,大家落座。

    “已經可以確定推動這次曲阜、泗水、滋陽、兗州府等地舉子罷考的乃是曲阜孔氏,衍圣公孔彥縉,乃是背后主使。”李賓言十分確切的說道。

    雖然他感冒了,但是并不影響他辦事。

    “何以見得?”裴綸眉頭緊皺,據他所知,這李賓言到兗州府也就一天的時間,就如此確信嗎?

    李賓言重重的打了個噴嚏,唐興無奈的說道:“路人皆知。”

    來到兗州府之后,緹騎四處走訪,沒過多久就查清楚,這件事,并不復雜,因為兗州府每個人都知道,這誰在后面攛掇得,一群儒了子的家伙,腦子不清楚!

    山東的百姓喜歡孔府嗎?

    兗州府的百姓喜歡孔府嗎?

    更進一步,曲阜的百姓真的喜歡孔府嗎?

    其實都不甚喜歡,任誰家門口擺放這么一尊大佛,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管也管不住,四處收家仆。

    這兗州府最大的地主就是孔氏,一門數千人,作威作福。

    “這里有書證,孔彥縉寫給士林舉子的書信。”唐興拿出了書證。

    “這里有物證,孔彥縉給罷考舉子們的銀兩,值得注意的是倭銀。”唐興又拿出了物證。

    “至于人證,兗州府滿大街都是,還有兩個孔氏族人以及兩個家仆,在驛站住著,裴布政,若是要提查嗎?”唐興又說到了人證。

    唐興就沒辦過這么順趟的案子,一趕到地方,一聽說聞訊舉人罷考案,全都是提供線索的。

    抓奸細都沒這么順趟。

    唐興又拿出一卷說道:“這里還有一本賬目,乃是孔府的孔彥縉叔祖孔克煦送來的,乃是孔府參與密州私設市舶賬本,奏疏一封,彈劾孔彥縉。”

    “不能謙下族人、貪縱放僻、敗倫亂紀。”

    裴綸用力的額咳嗽了兩聲,好家伙,這案子一天時間,已經推進到這種地步了,孔府孔克煦都已經忍無可忍,要告狀了。

    他詳細勘察過了這些書證,有看著那枚銀錠,嘆了口氣,鐵證如山。

    筆跡勘察自前宋時后,就已經頗為成熟了,這些人證、物證、書證堆疊了一大堆。

    李賓言嘆了口氣說道:“咱們這位衍圣公孔彥縉,永樂年初,去南京國子監就讀,年幼肄業國學,永樂八年,承襲衍圣公,乳臭之人鮮衣怒馬,無人不忿恨。”

    “在兗州府、在曲阜,已經是天怒人怨了。”

    肄業就是沒畢業,堂堂孔尼后人,大明的衍圣公,連蒙學都沒讀完,說出去,簡直是貽笑大方。

    “酷嗜酒,還喜歡音樂,養無數歌伎,尤擅兼并。”李賓言再次開口說道。

    從八歲開始喝酒,一直喝到了五十多歲,依舊喝的糊里糊涂。

    裴綸看了許久文書,愣愣的問道:“那既然是孔彥縉做的此事,那為何要把孔彥縉不律案,和舉人罷考案分開呢?”

    既然一切錯都是孔彥縉犯下的,那直接把孔彥縉抓了之后,送京師,陛下要殺要剮要囚,交給陛下決定,再立一個衍圣公,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但是李賓言居然將兩案分開處置,這不是徒增麻煩嗎?

    李賓言當然不是感冒糊涂了,他探著身子十分確信的說道:“因為這本來就是兩個案子。”

    “孔誶為曲阜知縣,曲阜的舉人的確是孔彥縉和孔誶組織罷考,但是其余各地就不完全是了。”

    “換句話,有人在借機生事,孔彥縉本來只是打算讓曲阜一縣鬧一鬧,看能不能爭取減賦,甚至免除,這一下子,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裴綸連連搖頭,罷考這種事,乃是千年奇聞,膽敢如此做,就要承認后果。

    陛下推動的縉紳一體納糧,民間是有一些不滿情緒的,有些人推波助瀾,并不意外。

    唐興敲了敲桌子說道:“按照陛下的習慣,這件事必然是要一查到底,所有組織牽頭的人,必然是押解入京,此事還需要詳細嚴查。”

    裴綸放下了手中的各種書證,點頭說道:“眼下已經查到了三人,詳細盤查之后,但又聯袂,全部鞫捕才是。”

    “我去聯系山東都司都指揮使魏琮,防止事情有變,你有多少人?”

    唐興點頭說道:“我有五十緹騎,任城衛守御所千總唐展能調三百人,山東都指揮要著急三千衛軍待命,防止生亂。”

    李賓言吸了吸鼻子說道:“足夠用了。”

    “此事,不可快,否則有冤屈,更不可慢,否則就有宵小認為有可乘之機,趁機生事。”

    “三日內,務必將其一網打盡!”

    李賓言掛了吏部右侍郎印綬,巡撫山東,乃有一省行政、軍事、監察、司法等各項權力與一身。

    永樂十九年太宗文皇帝派出蹇義等二十六人,以巡行天下,安撫軍民為任巡撫天下。

    在洪熙元年,正式確定了巡撫的職能,宣德五年,正式確定掛京官印綬巡撫地方,權柄極大。

    李賓言繼續說道:“到了山東,李某才知道山東最多的就是響馬!最出名的就是響馬!”

    “可是我李某并不恨響馬,也不厭山東百姓。”

    “曲阜、兗州府乃是至圣先師首善之地!但是這里的百姓們,卻是比陜西百姓更難活下去!”

    “為何?”

    “就因為他們頭上有一個孔府!”

    “某定要將其詳細奏聞,以請上決!”

    “至圣先師首善之地,不能這么爛下去了!”

    李賓言說完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但是他身上的銳氣絲毫不減,忽然他眉頭一皺,因為他聽到了十分嘈雜的聲音。

    “什么聲音?!”李賓言眉頭緊皺的說道,面色劇變,大聲的喊道:“取陛下賜予的永樂劍來!”

    李賓言抽出了三尺永樂劍,寒光在驛站之內一閃而過,他站直了身子,打開了二樓的房門,噔噔噔的向下走去。

    “錦衣衛!”

    唐興自然也聽到了,一按桌子,將繡春刀抽出,大聲的喊道:“刀出鞘!有異動,格殺勿論!”

    整個驛站,傳來急促的奔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