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灰塔的黎明 > 袍笏(二十九)
  群臣驚恐著跪下喊“陛下喜怒”,沈元汌直接被拖出大殿。縱魏塱喊的是暫去其職,回家歇養幾日。可沈元汌怒罵不絕于耳,侍衛只能趕緊架起他胳膊,強行給沈家送了回去。

  坐上天子喊了“平身”,雨諫隨著眾人站起,上頭魏塱道:“朕,豈能不知霍相為人。當日倉促間得了急報,既恐有損江山社稷,更恐冤了霍家。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朕不愿信,卻也不能輕易婦人之仁。”

  “這兩日,朝野上下,竟盛傳霍相已被朕私刑格殺,居然還有人特意去到寧城妖言惑眾,實在荒唐。朕藏了霍相,也是與謝卿家所想一致,是霍家當真被人陷害。那幕后主使必定要趁霍相落難對其暗下毒手,藏著他,是朕對婉....。”

  “呵”,魏塱似說漏嘴,笑了一聲來掩飾尷尬,又干脆續道:“是朕對皇后的承諾,也是朕對霍家一片切切之心。”

  “你盡管回去,告訴云旸,讓他給朕帶個凱旋而歸,朕亦等著還霍家一個真相大白。退朝!”

  雨諫轉了一下眼神,還想再問,后頭卻是一片“萬歲”響起,也只能跟著趴在了地上。按霍云旸的意思,他應該在朝堂上求個和李阿牛當庭對峙,現看來,明顯是不可能了。

  沈元汌那番做派,給足了魏塱面子。皇帝又順著謝瑜的話頭,說不惜背著昏君的名頭也要藏著霍準,其實為霍家著想。這一傳出去,霍云旸出了凱旋歸來,簡直別無它法。

  更要命的是,霍準真的死了。

  眾人退完,謝瑜落在最后,等著雨諫追上他,二人隔著好幾步對了一下眼神,又同時移向別處,心里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到底謝瑜先打破沉默,他拍了拍雨諫肩膀道:“先生大義,不如到謝府用頓便飯,再往寧城去。我與霍將軍上次一別,半年未見,甚是懷念。”

  出了大殿,身旁人多眼雜,謝瑜如此說,雨諫陪著回了一句,道:“大人盛情,小人不得不推辭,戰事在即,皇上天恩浩蕩,我要趕回寧城復命。”

  “如此,我送先生一程”。謝瑜順理成章的往雨諫身旁靠了靠。

  只出了宮門,行至街上,雨諫往驛站處領了馬,隨謝瑜走到僻靜處,二人再次相視,謝瑜面有難色,道:“霍大人怕是.......。”

  皇帝的說辭極好,為了保護霍準,所以才把人藏起來,連與皇后多年情深的舊事都扯上了,由不得人不信。

  但如果真是這樣,他必然會加派人手,眾目睽睽之下允許雨諫去見一面,將他明君仁征的事跡坐的更實些。沒這么做,只能說明,霍準是真死了。

  謝瑜到底有些難過,他必然是不希望霍家真的造反。若霍準還活著,不說善了,起碼能求個全身而退。

  如今霍家兩條最重的人命沒了,霍云旸善罷甘休肯定不能,皇帝也絕對要斬草除根。這個天兒,只能變了。

  且寧城那頭的局勢,如今更危險,魏塱為了自己的謊言不被拆穿,必定會派點人以援軍為由,死在寧城,說是霍云旸已經造反。

  霍云旸要想師出有名,只能快點來一場“大獲全勝”,然后公開凱旋,洗脫通胡的罪名,并點名自己的父兄相迎。皇帝交不出人,他才能師出有名。

  就看誰的動作更快了。

  然無論如何,于謝瑜都不是好事,他就在京中,跑都沒地跑。所以這會臉上愁容,能夾死只蒼蠅。

  “謝大人也不必如此想,路還未到絕處,沒準人是真被藏起來了。皇帝故意不讓我去看,就是想逼將軍一把,真個兒有那么一天,又把人甩出來,讓將軍遺臭萬年”。雨諫看著謝瑜,小聲道。

  他當然也知霍準死了,只不得不編排兩句安撫一下謝瑜。這么聽起來似乎也有點道理,投靠皇帝已是絕不可能的事,犯不上把霍家這邊僅剩的希望也給得罪了,謝瑜反應極快,趕緊驚喜道:“你說的也是,倒是我腦子糊涂。”

  雨諫牽了牽馬韁繩,道:“大人是心急而已,所以說,京中還要拜托大人一力照拂,等我家將軍搖旌響鼓”。說完他一拍馬屁股,人跟著就走了。謝瑜呆在原地,看一人一馬出了城門,才往自家府里走。

  搖旌響鼓,旌旗這種東西,多是出征才懸。

  在雨諫離開寧城第二日,薛凌就到了城外。她既是北上,免不了要從南門進,城墻上掛著的那個人還能時不時的發出些滲人哀嚎聲,只不過站在底下肯定是聽不見。

  將人掛上去,除了擠兌一下魏塱,還能恐嚇一些來寧城攀交情的人。別隨隨便便就說是京里頭霍家親信,省的霍云旸被鉆了空子。

  薛凌并不知道城里頭的事兒,老遠在馬背上就瞧著這么一人吊著,待走到近處,下了馬,才看見門口貼有告示。

  她想湊上去看個大概,見城門口守了七八個人,皆是手持兵刃,便打消了主意。牽著馬直直往門里走,被攔下來盤查時,便借了申屠易的活計,說自個兒是跑冬的,接了趟生意。

  她獨身一人,年紀輕輕,看著并不面惡。守門的幾人有所懷疑,卻在交換眼神后放了她進去。薛凌裝作沒看見,進到城里,猜是朝中不太平,總要有人來往傳信,只要沒什么威脅,攔住了反而不是啥好事。

  她對寧城格局頗熟,知城內守將日常起居在北門處,且寧城城內可行馬。因此離門走了一段距離,便又翻身上門,直沖到了霍云旸處。

  多少算個重地,兩三個人擋了路追問身份,薛凌掀了衣袍帶著的帽子,露出臉,毫不避忌道:“請幫我往霍將軍通傳一聲,就說我的主子是皇后。”

  那幾人打量了幾眼,喊了聲“等著”,稍后即有人領了薛凌到霍云旸書房里。聽見動靜,霍云旸抬頭,先道:“瞧見門口掛著那人了么,他說他主子是我爹。”

  薛凌笑笑,上前幾步,將霍準那枚扳指放到桌上,又退到一側,等著霍云旸自己看。

  “以私勝公,衰國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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