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灰塔的黎明 > 袍笏(九)
  江玉楓心中也愣了下,只他不比江夫人流于表象。齊清猗確然過于反常了些,便是魏熠剛死,也不見她如此氣勢凌人。

  而今陳王府的日子應該是順當了些,婦人臉上反多風霜,江玉楓本不想節外生枝,但心有余念,也想將話題岔開,所以多嘴問了一句:“夫人府上安否?”

  “人死了,我就安”。齊清猗直盯著江玉楓毫不避忌,道:“只是真正該死的人去了哪?既然請了我來,不如一道兒見見。”

  憐音與薛凌并不十分相像,不過是京中壓根沒多少人見過幾回所謂齊三小姐真顏,江府較為隨意的挑揀了一個身形差不多的去湊數罷了,齊清猗自是一眼認出非薛凌。便是認不出來其實也沒差,她壓根不信薛凌能半死不活的躺床上。

  聽聞齊清猗句句帶刺,江玉楓歇了心思,道:“我送夫人回去吧。”

  “薛凌去哪了”。齊清猗終擺出幾分大家養出的架子來,她脾性雖好,卻也并不是由人隨意欺了的。這幾年的唯諾,不過生死時時懸在頭上。她唯恐有個紕漏,陳王府和齊府上下都保不住。而今陳王府和齊府都沒了,她還怕什么?

  所以,她不怕了。

  確然還有個清霏在,可她有恃無恐。她若要死,一堆人跟著完蛋。那晚從江府回去,齊清猗將屋子里的人理了理,一個個的名字都畫在了草宣上。

  她的清霏有個好歹,她就拉著這些人一起下地獄好了。

  “夫人”,江玉楓微變了臉色,語調亦有不善。二人說話是在大廳,他以為齊清猗在陳王府謹慎慣了,不至于禍從口出,沒想今日全不似當初。雖府上也算太平,總也還是要防著些隔墻有耳。

  齊清猗看他緊張,便換了往日溫婉笑意,道:“罷了,我來瞧瞧三妹妹,總得順了心才走,病的那般重,我怎么順心?”

  這話就是見不著薛凌不走了,江玉楓恐越拖二人越說的沒邊了去,起身道:“夫人請”,說罷先行至門口。

  齊清猗也知此處不便說話,便跟著起了身跟在江玉楓后頭,一路走著,回廊僻靜處,江玉楓道:“夫人早些回吧,姑娘不在京中”。說著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再拖著不走,估摸著得幫著江府辦喪事。”

  憐音今日就要死?然齊清猗并不關心這些。她在陳王府里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霍家之事還一無所知。聽得薛凌不在京中,念及宋滄還在牢里,急道:“她去了哪?”

  江玉楓看看左右,見齊清猗這般關心,也是奇怪。他原以為齊清猗巴不得早點和薛凌撇清關系,此時見她不似作假,恐有什么事是江府不知道的,無奈多問了兩句。

  偏齊清猗又無法明言是為著清霏之故,只能隨口編了有事要找她,二人唇槍舌戰了半晌,就聽見下人來傳,說是齊府的三小姐沒了。此時,王公公帶著宮里的御醫還在來江府的路上。

  等他來了,齊清猗已經哭暈了過去,御醫往憐音手腕上一搭脈,腦袋都懶得搖,直接就翻了白眼。

  哎,這事兒趕得。王公公往門外一退,想這陳王妃是不是哭過頭了點,這一外室女,不至于啊。后又想想,雖是個外室女,也是齊世言開口認了的。嫁到江府沒滿月就送了命,這還不就是欺了齊家無人。

  那陳王妃哭的慘點也正常。

  再看江家的二少爺也是伏在床一側起不了身,這個情種啊。好在梁喪假甚是長,夠他好生歇一陣。

  剛好,把霍家的事兒歇過去。

  薛凌挑了馬匹,她知北城門處的亂象估摸著跟江府脫不了關系,想去問一遭又嫌多事,想立即啟程又恐漏了什么,便沒跟申屠易趕著走。

  將路上吃用備足了后,在臨江仙樓下大廳里撿了個正中間的位置,坐了不多時,便有進來的面色凝重,偶爾壓低嗓子說一嘴。

  薛凌撿了塊碎銀子,湊過去往桌上一丟,笑笑道:“兩位的酒錢我結了,說的什么事與我一道兒聽聽。”

  兩人面面相覷,翻身就要走。那會看熱鬧的是多,但能毫無顧忌亂編排的,也走不到臨江仙來。能到這喝完茶的,又不會隨便置喙霍家與皇帝的事。而且看薛凌就是個打探消息的,誰也不想拎著腦袋賺哪幾兩銀。

  薛凌伸手按住一人,低聲道:“你前腳跨出這個門,我立馬送你去見官,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北城門是何事,不然咱大獄里頭走一遭”。說著偏了些身子,腰間劍柄抵在了人背上。

  那人緩緩坐下,招呼著另一人也別走,薛凌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小二再來一屜桃花酥。”

  后頭小二應聲,并沒誰瞧出這桌子有何異常。坐著那人只想盡快脫身,低聲道:“霍家少爺的頭被人扔地上了。”

  此事不足為奇,薛凌又不是不知道,只李阿牛能將人頭扔在北城門,這有點古怪,她下意識問了句:“你親眼看見的?”

  薛凌本意是問此人是不是親眼看見李阿牛扔的頭,不料此人慌忙中會錯了意,還以為薛凌問的是是否親眼瞧見人頭是霍云昇的。趕緊道:“沒有,那人自己喊的,說手里拿的是霍家少爺人頭,為宮里皇帝辦差,喊完跟著從馬上跌下來了。”

  薛凌笑了一聲,回頭沖一直盯著這邊的申屠易一揚脖子,示意走人,這才松了手,道:“兩位吃好喝好”,說著跟申屠易一道兒出了門。

  她想不透也就是一瞬間,不等人回答完,便知李阿牛總要找個合適的路子把功勞往自己身上背著。江閎還真是玩的妙,讓李阿牛當著那么多人面邀功,后頭討賞要容易許多。

  聽得人說是從馬上跌了下來,她也不甚擔憂,不弄點傷回去,總不能說霍云昇腦袋自己掉了下來。想江府也不至于最后一步失了手,讓李阿牛就此咽了氣。

  她理了這一檔子,又覺江閎確實深謀遠慮,想想宋滄還在獄里,老李頭幾個人也需要照拂。去寧城本也是問霍家事,現都回了京中,不差這個把時辰。忍忍往江府走一趟,商議一下再離開對雙方都好。

  免得回來了,又是一堆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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