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灰塔的黎明 > 余甘(七十)
  周身人流華糜,往來身影彩繡。往遠些看,瓊樓上嬌娥掩袖,玉宇間公子合扇,好好個盛世繁華。陶記所在的這條街,與存善堂那塊地,仿佛不是在同一個京中。

  薛凌這一夜沒怎么入睡,既惦記著存善堂那頭,又對霍家的事開始焦躁,好在江府的人來的頗早。縱是她剛迷糊了睡著不久突然被人叫醒,仍是快意居多。

  霍云婉只知霍云昇會在今日離京,具體怎么個走法,何時啟程,她卻是一無所知。即使是知道了,給薛凌來信也多有不便。

  江玉楓當然也無從知道霍家要怎么安排,江府帶來的消息,是那幾個鮮卑人已經離京。

  幾日前,薛凌已經收到消息,那幾個人要與霍云昇一道上路。是故與江玉楓說好了,去鮮卑人的住地守著。待到人一離京,意味著霍云昇也就動了身。

  今天到分外適合這狗暗度陳倉,盂蘭盆節,家家都要祭祖,魏塱也不例外。皇帝去了,文武百官理所當然都得跟著。這么浩浩蕩蕩的一路人往幾朝先帝陵寢去,回來還得祭天拜地。看門的掃地的都被拉去做了護衛,城中例巡松泛的很。

  雖說霍云昇想要離京犯不上挑的這么天時地利,但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點也沒錯處。且那三鮮卑人多半是在京中就已經跟霍云昇湊一起了,跟著幾個胡人一道兒走,霍家大少爺的身份也不好亮出來使。

  薛凌換了身便行衣物,一塊白玉束發冠高高挽了髻,出來道:“遣人跟著了嗎?”

  來人點頭稱是,道:“依著姑娘所言,離的遠遠的。寧肯跟丟了,也不能露了去。”

  她捏了一下手腕,隨口道:“極好”。在京中時,胡人沒與霍家住在一處,暗中動些手腳輕而易舉。如今和霍云昇湊到了一堆,在做些什么沿途留記號的蠢事實在太過冒險。

  霍準就算不防著胡人,也要防著路上出什么岔子。跟著霍云昇的,必定都是些心腹好手。雖目前還不知道跟了幾個,但肯定是不少于胡人之數。萬一發現了異常,她到時候沒地找人不說,寧城霍云旸一旦接到了消息,這事兒的變數又多了幾萬重。

  因此薛凌早早便知會過,不必節外生枝,江府這頭若是連兩三輛馬車都看不住,那她也不必如此迂回求圓,一劍捅死霍準,大家都落個簡單清凈。

  薛凌想的倒也沒什么差,霍云昇既是稱病,必不敢光明正大行馬。他一副富家公子哥,要扮個勞苦腳夫走山趟河的也不現實,至少在沒到霍家兵權所轄的勢力范圍內之前,霍家一行人都該是尋常商人打扮。

  類似幾個下人小廝趕著馬,少爺躺在車廂里聽曲品茶。就算馬跑的快些,旁人也只當是這家上趕著去接哪家買賣。但霍云昇連三個鮮卑人,已是有四顆腦袋。要想路途上舒服些,這就得兩架馬車了,何況霍家還得跟著幾個下人。

  所以說是讓江府跟的遠些,但霍家陣仗不小,能跟丟了,那也當真是江玉楓父子瞎了狗眼。

  薛凌又道:“今日朝事何時會散?”

  那人道:“這小的沒去過,可說不好。不過祭祖后又有祭天大典,按規矩,怕是各位大臣還得留下來飲宴,怎么也得日頭偏西了才會歸家。”

  “知道了,去吧。”

  申屠易拎著刀在院里已站了好一會,見人一走,就走上前來,悶聲道:“何時?”

  薛凌捏了一把手腕,往隔壁屋瞧了一眼,才道:“回來得是亥時的點,不急。不過今晚月明,有些事,那位是不是見不得?”

  申屠易也瞧了一眼屋里,卻并沒遲疑,道:“不妨事,我與她提過”。頓了一頓,他道:“她也想看看.......想看看究竟是誰騙我。”

  薛凌目光下移,在申屠易抓著刀柄的手上一閃而過,挑了挑嘴角,戲謔了一句:“那真是感情好,夫唱婦隨”,說著便出了門,今兒她還有旁的事做。

  布匹店的老板娘守了十多年的柜臺,向來自詡慧眼如炬,不曾想今兒馬失前蹄,瞅著薛凌進來了半晌,都沒能沖上去問一句:“姑娘要挑個什么花樣的”。

  倒不是覺著薛凌花不起銀子,只是她這小半輩子,迎了京中大半的夫人小姐公子丫鬟,第一次見著單個兒的大戶姑娘家獨自前來,還作了男相,一時間覺得迷得很。

  薛凌少買這些物事,挑挑揀揀選不出個好來,隨手拎了幾匹,一并扔臺子上,道:“夫人這里可有什么能作帷幔的紗匹,最好是里能見外,外不見里。實在不行,能照出個人影也成。”

  那老板娘笑笑,這要求古怪,一聽就是哪家千金小姐的新鮮玩意兒。能滿足個十成十的料子翻遍京中也是找不出來,這布匹里外一個樣,哪能還跟個皮影臺子一樣照人影呢?

  不過瞧瞧柜臺上厚厚幾卷料子,她恐自己一張口說沒有,這小姑娘就都不要了,上門的鴨子飛了去。便道:“小姐這要求可就為難了去,得是天上的織女娘娘才有這手藝呢,不過店里有一品紗名為寒潭月,各家的夫人都喜拿去作帷幔的,掛的高些,萬物真切又朦朧,就跟那水里的月亮似的...這名兒.....”

  “就來些這個.....”薛凌打斷對話,將銀票推至婦人身前。那掌柜本是還有些貨物短缺之類的胡話要說,一扯著銀票看數額,臉上立馬堆滿了笑容問薛凌可有小廝跟著,還是店里一會著人送到府上。

  薛凌笑笑,道:“其他都不要了,夫人看這些銀子夠買多少,一并拿與我吧,我自個兒帶回去就行。”

  那掌柜的倒還良心,抱了有七八匹說,道是原該再多些,但寒潭月緊俏,有的都在這了。薛凌摸了一下,她不懂尺寸,算了這布卷的厚度,三五匹就該足夠。剩下的布匹銀子一概沒要,抱著幾匹布一路回了薛宅。

  也用不上裁剪,就著手上平意畫了幾道,那寒潭月就從房梁處高高垂下,薛凌透過紗往外一瞧,這景致,是雅致了很多。

  霧里看花,水中望月,良辰美景奈何天,當得起今晚的好戲。美中不足的是這紗從內往外看分外清晰,從外往內雖是粗略了些,卻也還能分辨大致輪廓。她思量了一會,便多掛了幾重,如此從內往外看雖模糊了些,但從外往內,卻是只有個黑影了。

  布匹掌柜原該想到這點,不過那些夫人小姐求的就是個輕云蔽月,流風回雪之飄逸,哪能跟薛凌裹粽子似的個層層疊疊。

  這般收拾妥了,一間房便被紗簾分割成兩半。薛凌又移動屋內陳設,在簾內置了軟塌,外面也是備置了桌椅板凳,還貼心擺了一副從未用過的茶具上去。“成了”,她心滿意足的喘了口氣,進到內屋里去捏書桌上狼毫。

  奉先殿前,禮官也拉長了嗓子喊:“禮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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