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灰塔的黎明 > 桃之夭(十)
  她的左手一直搭在右手腕間沒放下來過,這會摸著自己的脈搏跳動,無端記起那會摸到雨西腳筋的感覺。

  是第一次主動殺人沒錯,可并不是第一次殺人,但親手去觸碰人體內的某一根筋脈,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生來第一次了。

  在挑右腳腳筋的時候,她還有點匆忙。等輪到左腳時,竟不自覺的捏了一下。剛剛從人皮膚里翻出來的東西,還帶著溫熱的濕滑,捏上去帶點韌度,正適合被利刃切開。她聽見了平意挑上去輕微的“噗嗤聲”,甚至能感覺到,被挑斷的兩截筋脈各自因收縮而微微顫抖。

  藥很快就起了作用,齊清猗下身血越流越多,昏迷中都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臉色也開始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好在,陳王府總算是到了。

  薛凌等不及讓人備軟轎來抬,仍是一路抱著齊清猗回了自己院,魏熠自是還沒睡,坐在輪椅上靠著床正翻閑書。見薛凌抱著人滿手血沖進來,急忙把輪椅移開。

  薛凌將齊清猗放在床上,看著胸口幾枚銀針還在起伏,知道人還沒死,稍微放下點心來。也懶得去洗手,徑直走到桌子前,拎起茶壺直接灌了幾大口。

  后頭跟著的大夫氣都沒喘勻,他是個靠手藝吃飯的,不知道薛凌是誰,更加不知這個看著嬌滴滴的小姐哪來這么大力氣抱著個人還跑這么快。他只知道自己運氣不錯,這陳王妃是活著到了陳王府了,他的項上人頭穩了幾分。

  魏忠已經趕了過來,雖站在門外未進屋,但里頭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來,他已經知道發生什么了。

  如此人人熬了一會,大夫擦了擦汗道:“好了,王妃性命無虞,只是……..王爺節哀。小的先去開幾服藥給王妃服下..”。說著拱了拱手,走到了一旁。

  魏熠只坐在床頭凝神看著齊清猗,未和薛凌說一句話。薛凌也懶得說什么,她身上手上全是血,這會聽齊清猗無礙,方才站起來想去洗洗。

  門外魏忠終于等到薛凌出來,早已沒有尊卑,一把將薛凌推到墻上問:“你想讓誰死”?他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問的不是發生了何事。而是問“你想讓誰死?”

  薛凌覺得自己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想推開魏忠,卻怎么也推不開。她回頭想看看屋子里魏熠和齊清猗,卻只看到墻。靠眼角余光掃過門窗漏出來的燈火,情不自禁的想,里頭是個什么模樣呢?齊清猗還昏迷不醒。魏熠,應該還坐在那吧。

  是自己,不該從那個屋子里出去的,不是齊清猗,是她薛凌自己。

  她再看著魏忠,睫毛已經有了淚光,軟了語調道:“死魏熠。”

  死魏熠,她不能讓齊清猗死,齊清猗教過她彈琴繡花,齊清猗曾義正言辭的說“誰家女兒的名節也不能這般糟蹋”。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齊清猗不能死她薛凌手上。

  魏忠將撐在墻上的手拿下來,挺好的,他也覺得死魏熠最妥當。只是,這位齊三小姐哭什么,將魏霍兩家當棋子的人,還能哭出來?不過這無關緊要了,只要不攔自己,莫說哭一哭,就是要上吊也不關他魏忠的事。

  看著魏忠走了兩步,薛凌又喊了一聲:“你等等”。

  魏忠驀然回身,盯著薛凌不說話,眼神里卻是多有不善。他壓根不關注齊清猗的胎是怎么落的,已經發生的事情,哪兒輪得到他這條狗來研討緣由?他只知道這府里必須死個人。

  或死于刀劍,或死于毒藥,要死的明明白白,一看即知是被人暗害那種。只有這樣子死個人,他的女兒才能活下來。他不足兩歲,花骨朵般的女兒。

  “你想攔我”?魏忠自忱不是薛凌對手,所以才來這問一句該誰死。可再不是對手,只要薛凌敢攔,他就魚死網破。何況,這個齊三小姐有何資格攔?本來一切好好的,非要去什么公主生辰,公主,駙馬,誰不是魏塱的人。他又埋怨起自己來,都輕敵了,太輕敵了,想著魏塱要問責霍云昇,不可能讓齊清猗在府外出事。沒想到,皇帝做事這么絕。

  “不是,你..你歇一晚吧,明早再動手,來得及的”。薛凌哽咽著,她只是剛剛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萬一,齊清猗失了孩子,又知道魏熠死了,就再也不想活著了呢?可她到底沒說其他的。

  她當然知道魏忠為何要一個人死。

  從齊清猗有孕被挑開那天開始,魏塱,就不可能輕易放過魏熠了。只是,她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再做其他安排,然而,事態走到了如今。

  魏忠必須得做點啥,才能獲得魏塱的信任。不然,作為此事的知情人,又夾在霍家與魏塱兩人博弈之間,肯定會被拿來墊腳,到時候死的就不止魏忠一個,他那一屋老少最后應該都要被滅口。

  薛凌仰起臉,重重的吸了幾口氣,把呼吸調順,回自己的屋子里。讓綠梔伺候著換下身上臟衣,草草沐浴了一下,躺在床上,就覺得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她,她也要個人死。不只是為了魏忠那一屋老少,還為了霍云昇。

  齊清猗醒來是個什么樣子未可知,但事是在駙馬府出的,而且身邊又沒人。御林衛防賊防盜,總不能防著個婦人自己摔了。

  既然齊清猗的胎已經沒了,她也不必再圖什么以后,不如順著時局坑霍云昇一把。魏忠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找上來,就只問了這么一件事,固然是為了要自己不要妨礙他下手,何嘗又不是賣個人情給自己,護一護他妻兒?

  這魏忠,橫豎都是要死的。區別只是死一個,還是死一家。

  早早讓綠梔熄了燈火,薛凌睜著眼睛,聽著隔壁屋動靜。她希望齊清猗今晚能醒,這樣還能和魏熠敘敘話。

  她只能留這一晚時間了,府里諸多眼線,再加上駙馬府那么多人,齊清猗流產一事估計已經是人盡皆知。這會不來,是怕此地無銀,但明天,霍云昇肯定來的早。

  來之前,魏熠是一定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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