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略歷七月二十日,明媚的陽光照耀整個峽灣。

  峽灣內羅斯人集結起一直前所未有龐大之船隊,它們紛紛停靠在近海,各類船只總數多達二百艘!

  海岸邊,一座小型的石頭祭臺拔地而起。

  露米婭頭戴鹿角盔,高舉起一塊剛剛剖開的鹿肝。鹿血滴在她的臉上,而肝臟對著太陽。

  數以千計的人們海灘上跪了一片,對著太陽頂禮膜拜。

  相當多的亟待出征的戰士,他們為了向奧丁展示自己的武威,膜拜太陽之際也身著甲胄。

  現場的精銳羅斯戰士,無論是身披鎖子甲還是披甲,他們皆穿著白布長衫,胸前與后背的藍色交叉條紋,更顯他們的力量。

  海灘上神奇的出現一片白色,混搭著藍色調,這真是前所未有的盛景,就好似炎炎夏日出現一片積雪。

  “神啊,賜予我們勝利!賜予我們結束這場漫長的戰爭!就讓我們征服哥特蘭人!”

  恍若陽光變得更加明媚,海風也更加和諧。

  露米婭緩緩放下鹿肝并擠壓之,血水盛滿了一只金杯。

  留里克不想喝血,如果可以,他更喜歡放了鹽的鹿血的血豆腐。

  這是出征前非常有必要的祭祀,目的正是給數以五千計的雙眼做一番表演。

  留里克親自扛著那雕著龍頭又縫紉金邊的“船槳旗”,他站在了祭臺上,將旗桿狠狠扎在石頭縫里。

  他接過著金杯,忍受著奇怪的嘔吐感,將熱騰騰的鹿血一飲而盡。

  他滿嘴是血,場面是那樣的震撼,羅斯人山呼萬歲。

  露米婭張開雙手,平息人們的亢奮。她撕扯著尖銳的嗓音,吼叫道:“公爵之子留里克!我們的統帥!神已經指認他為我們帶來勝利!”

  要激發人們的熱情,口號必須言簡意賅,她很清楚這一點。

  “羅斯必勝!留里克必勝!”

  “羅斯必勝!留里克必勝!”

  ……

  人們重復著露米婭的口號,數千人異口同聲,熱烈的情緒感動所有人,甚至海波也為之沸騰。

  祭祀有了熱烈的結束,遠征也從此開始。

  龐大的軍隊就在當日開始調度,戰士們帶著自己的裝備陸續登船。

  為了這一戰羅斯人已經是實質上的傾巢出動,幾乎所有的敢戰男丁,包括絕大部分男孩奉命出征,留守的就剩下大量的婦孺。

  有一百多名實在上年紀的老漢,他們人生暮年,竟光榮的成為羅斯堡的駐守者。

  羅斯堡內部空虛,是否會被潛在的敵人趁虛而入呢?

  當然有人提出這樣的擔憂,作為軍事統帥的留里克否決了全部的擔憂。

  羅斯人已經摸清了整個波的尼亞灣周遭的地理構造,倘若有潛在的敵人,最近的也是遙遠山脈西方海灣的巴爾默克部族。

  周遭的小部族盡數被羅斯人征服,這些部落民戰士,已然成了羅斯大軍的一員。

  留里克看似在賭,實則心有成足。

  羅斯堡地處偏僻,非但不是四戰之地,還是一出優秀的避風港,是游離在紛繁世界邊緣的安全區。

  整個戰爭確實有著很大的冒險成分,統帥一支三千人的隊伍,羅斯人沒有任何一人有如此經驗。

  不過,留里克突擊推廣的服裝、旗幟和旗隊編制,讓統御大大軍變得科學有組織。

  約三十名戰士對他們的隊長負責,三個隊長對他們的百夫長負責,五個或六個百夫長對他們的旗隊長負責。

  所有的旗隊長對留里克本人負責。

  一套基層軍官系統被設立,留里克不指望他們真的有著驚人的組織度,他特別要求士兵一層接一層的盯著他們的指揮官。

  普通的羅斯戰士,他們的頭盔是包了鐵皮銅皮的皮盔。

  所謂小隊長,皆是人群中的強悍者,這些人的頭盔便裝飾了新的花樣。頭盔支棱起一支木棍,其上捆扎兩條白布和兩條藍布,以此證明隊長的存在于所在的位置。

  所謂百夫長,他們的頭盔裝飾必須更加華麗,僅僅的捆扎布條完全不夠用,那根支棱起來的木棍上還捆扎著一圈大雁飛羽和漂亮歐洲野鴨的羽毛,并用松膠粘粘進一步固定。大家對這些裝飾物并不感興趣,完全是因為它們可能干擾個人的戰斗。

  至于到了旗隊長的層面,他們的著裝已經不需要任何的裝飾物。他們就是旗幟的擁有者,有掌旗官左右起身,旗幟在旗隊長在,整個旗隊戰士與他們的旗幟共進退。

  “勇士第二旗隊”已經完成登船,每一支小隊擁有一艘長船。這支部隊是最先離開羅斯堡母港的,統帥哈羅左森時隔三年再次有機會奔赴光榮的戰場。二十艘載人的長船收帆,船長戰士奮力搖槳逆風前行,各船后方亦是牽引著一艘小船,其上裝載大量軍械給養。

  等待哈羅左森的是為期三天的航行,他們抵達了墓碑島將立刻就地修整,只因前方還有更加艱苦的遠航。

  出征前的祭祀淡定了人心,龐大的部隊的確沒有辦法同時離港。

  當戰事擺在留里克的面前,他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給予手下的準備時間實在短暫,臨陣了各方準備多是參差不齊。

  他不得不催促各個旗隊準備好物資后趕緊離港。

  故而祭祀結束后的三天時間,留里克的貨船大部分,完全浪費在了物資搬運上。

  畢竟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原計劃是準備了八月前十天的大軍口糧,此事到底是多多益善。族人們為了這張榮譽之戰迸發出強大的生產力,他們捕撈了大量的魚獲,加緊制作的烘干魚肉也有較長的保質期。他們硬是儲備了維持三千人隊伍運作二十天的魚肉,留里克可不嫌食物多,它們必須裝船。

  其實留里克也知道,為了籌措食物,部族的人們都在賭命!

  他們花費了大量時間為部族的戰士們籌措食物,就是耽擱了今年越冬的食物儲備。羅斯人必須勝利!必須掠奪大量的物資,尤其是各種食物,否則整個部族要餓肚子,包括餓死在嚴冬。

  此乃最恐怖的結果,然整個部族士氣高漲,他們只想著勝利后各家各戶撈到的戰爭紅利多么豐富,已經選擇性忽視掉了風險。

  此戰留里克志在必得,他在七月的二十四日完成了最后的籌備,食物、后備軍械皆已上船,大部隊現在起航!

  阿芙洛拉號揚起那碩大的風帆,帆上巨大的藍色交叉條紋是那樣的醒目。

  不僅僅是她,后方的三十余條貨船,清一色的揚著三角拉丁帆,帆上也有著完全一樣的條紋。

  大型船只逆著西南風走著之字形線路南下,數以百計的長船構成環形陣列拱衛之。

  各船桅桿皆飄著羅斯槳旗,唯有旗艦阿芙洛拉號飄揚的旗幟最大,以及下方多了一道藍色橫紋。

  羅斯人前進在再熟悉不過的航線,只是這一次整個部族的有生力量幾乎傾巢出動。

  一位遠觀衣著樸素、近看華麗逼人的黑發少女,她站在船首甲板撫著欄桿,心懷忐忑地望著大海。

  “現在你感覺舒服些了嗎?”留里克輕輕問及他的露米婭。

  女孩點點頭:“還好,就是肚子仍覺不舒服。”

  “還是進船艙休息吧,你可以躺著睡上一覺。”

  “還是算了。”露米婭搖搖頭:“這是我第一次登上大船,我想好好吹吹海風。”

  “那就與我一同看海吧。”

  聽得,露米婭那被海風吹拂紅潤又略帶憔悴的小臉,緩緩擠出一絲笑意。

  留里克已經十歲了,他的這幅北歐的身體實在是繼承了他生父的健壯,加之平日里的優良飲食,十歲的他當下的身高實則突破了150㎝。

  而露米婭呢?十三周歲的她想要繼續長高,似乎已經變得有些困難。眼看著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男人留里克個子馬上追上來,她萌生一股強烈的期待。

  她實則已經做好了成為女人的準備,只要這位高貴的男孩覺得準備好了,露米婭愿意主動迎接那一神圣時刻。

  因為大祭司的職務要被合適的人繼承下去,只有自己與留里克的孩子,才配永遠的繼承這一高貴神圣職務。

  這是她才能做到的事!當孩子出生,羅斯公國的大祭司不僅有了世代的繼任者,所有的養鹿人也將因此得到徹底的庇護。

  也許那就是三四年后的事,因為任何一個養鹿人的女人,往往在十五六歲就做了母親。至少露米婭記得自己的生母就是這樣,想來她自己也必然如此。

  她鮮有坐船的經歷,哪怕阿芙洛拉號船只很大,海上顛簸依舊令她暈船。不過是航行一整天,她已經嘔了兩次,望著剛吃下不久的魚肉又落入大海,浪費食物的愧疚讓她不自在不說,這種不雅的舉止也是對祭祀身份的褻瀆不是?

  好在通情達理的留里克給予的是無微不至的照顧。

  太陽當頭照,墓碑島已經不遠了。

  露米婭望著船首的奇怪球鼻推開海水,大船竟在海面狂奔。

  “別看船底,你眼睛看暈了又要嘔吐。你抬起頭,看著海平面。”留里克抱怨道。

  “嘿嘿,我……”露米婭扭過頭:“我總感覺自己在飛。”

  “飛?是嗎?你……”

  一股浪漫的想法躍然紙上,“那就站在全面的桅桿上,張開雙臂。”

  “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傻姑娘,我會抱著你的腳。”

  “哦,那我試一下。”

  有了心愛的男孩的慫恿,露米婭忽略掉一切恐懼。

  阿芙洛拉號是有前桅的,只是這根傾斜向前安置的木桿,用處就是捆扎固定主桅桿的纜繩。理論上它立刻就能安裝橫桁,揚起一面小帆以利用下方風力。

  露米婭大膽的站在這根木桿之上,下方就是浪花肆意的大海。

  她下意識地拽住那固定主桅的纜繩,直到這時候她終于感覺到了恐懼,因為只要自己站不穩那就是墜入大海,墜入無盡的深淵。

  留里克木著臉:“松開手,保持你的平衡!張開雙臂,看向前方!”

  “我怕!我……”

  “放心,我會抓住你!你……難道不想飛行嗎?”

  露米婭再看留里克那堅毅的臉,又看到不少甲板上逗留的人,紛紛投來一切說不清的表情。“是啊,我是下一任的大祭司。如果我現在畏懼了,豈不是……”她咬了咬牙,站直了身子,赤足踩在木桿上,繃著臉張開雙手。

  突然,留里克也抓緊了她的雙腳:“站直了,我的女人。”

  “我……還是有點怕。”

  “別怕,我的大祭司!我們是大海的征服者,你看,你已經征服了的大海,你在海上飛行。”

  露米婭一身白袍素服,溫潤海風吹拂下,她給予目擊者的都是一副極為飄逸的姿態。

  唯有她是極為罕見地方黑發,她身材也的確偏矮小,偏偏是這樣的女人,那胸口碩大的銀飾正劇烈地反射陽光。

  “露米婭,在你的前面就是這艘船的木雕,她是阿芙洛拉號的靈魂。放松你自己,勇敢起來,用心去感覺。”

  “是!我……”露米婭微微睜著眼睛,之前茫茫大海一片藍,自己果然在海面飛翔。

  “我感覺我是一只大雁!哈哈。”

  “對!你快樂嗎?”

  “快樂極了。”

  “還感覺不適嗎?”

  “我……只有快樂!”

  許多人,大家看到了有著金色馬尾的留里克正在與他的女人快樂互動。

  露米婭這一次可是一大祭司的身份,帶著神圣的鹿角盔與一半女祭司踏上這場遠征。

  這個女孩居然大膽地站在船艏的橫桿,傲視整個船隊。難道這是一種祭祀活動嗎?哦,也許是的。該怎么解讀呢?好事者紛紛指出,也許阿芙洛拉號的靈魂已經與露米婭有了溝通,所以她才能安定的站著。也有人說,她在于海神溝通,此刻陽光明媚海波不興,真是一個吉兆。

  露米婭像是一只幸福的鳥兒,她有了一種飛翔的體驗,明明羅斯大軍正在發動一場遠征,戰爭明明是非常可怕的事,再次站在甲板上的她已經不再害怕了。

  敵人的榮辱與她無關,只要自己的留里克取得勝利就行了。當自己的雙腳被留里克僅僅抓住,一種強烈的安全感讓她忽略掉一切危險,甚至連糟糕的胃部不適感也消失了!

  留里克只是在漫長的航行無事可做,他無法像是自己老爹那樣晃晃悠悠睡大覺,就只好與露米婭待在船艏,與之做點游戲。

  不得不說,這女孩愈發有了女人的婀娜,素服輕盈的姿態更顯飄逸,還有那黑發與略扁的面容,實在是符合留里克內心深處的審美。到底露米婭這女孩的先祖是來自北亞的獵鹿人嘛。

  她是蘿絲,自己的杰克,彼此站在船頭浪漫的感覺不多,尷尬倒是有那么一點。

  此事的確是加深了兩人的情誼,露米婭也神奇的發覺,也許就來自“海上飛行”,自己的暈船恍若瞬間治愈了。

  短暫的夜晚即將到來,精力疲憊的露米婭這回再毫無忌憚。船長休息室現在就是羅斯大軍的指揮室,露米婭啃食著魚肉臉上一臉輕松,奧托看得嘖嘖稱奇。

  “咦?你不怕再吐掉?如果你要嘔吐,就忍到夜里,我可不希望再有戰士看到我們的大祭司的不雅。”

  露米婭已不害臊,她驕傲的挺直身子:“公爵,我已經不會了。就在甲板上,留里克治好了我的病。”

  “你……”奧托猛然看著自己啃鯡魚干的兒子:“你用了什么神跡嗎?”

  “我?哦,也許算吧。我讓她無所畏懼。”

  “真的無所畏懼?”奧托皺著眉頭,冷冰冰地說:“露米婭,你殺死鹿的時候很果斷,這很好。不過這是一場戰爭,會有很多敵人被殺,但愿看到那樣的場面你仍能保持淡定。”

  “我……”露米婭心里咯噔一下,咬咬牙:“我會的,我不怕血。我會在陣前為戰士們祭祀祈禱,又人戰死,我會為他們的靈魂祈禱。”

  她的這番話使得她好似那隨軍牧師,這也是留里克的安排。部族的祭司們需要這樣做,以此增強大家的士氣,亦是讓對死亡的工具變成靈魂進入瓦爾哈拉的期待。

  “好吧,過了這個黑夜我們就抵達墓碑島。好好休息吧。”奧托不以為意隨口一說,身為身經百戰的老首領,此戰他內心激動,卻在明面上表現的情緒毫無波動,就仿佛戰勝敵人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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