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維利亞是個女人,何況她年輕時候也對男人們熱衷的打斗不是多么喜歡。將心比心的看看這女孩,她的家人必是死于奧托帶領的族人之手,維利亞絲毫沒有什么罪惡感,弱者會被強者襲擊,避免這樣的結果只有自己變得更強,并襲擊潛在的敵人,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樣的生活就是最正常不過的。

  她有些惋惜這女孩的經歷,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也許女孩唯一值得慶幸的,莫過于留里克,他和別的族人有一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講究規則。

  維利亞掰著她的臉,看清她的長相,還有那忐忑不安的目光。

  突然間,維利亞面對著女孩嘟囔一番奇怪的話,奧托不懂,留里克不懂,唯有這女孩對年邁祭司的一番話起了劇烈的反應。

  忐忑的女孩分明受了巨大的刺激,她本是盤坐著的,聽了言語之后整個人在顫抖中跌在獸皮墊子上,接著又踉踉蹌蹌爬起來,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那女孩帶著驚愕的表情又爬了回來,繼續坐在維利亞面前。

  女孩的過激表現維利亞非常滿意,她又嘟囔了一些話,本是木訥發抖的姑娘,雙目淚如泉涌。

  如此戲劇性的表現著實讓留里克大吃一驚。

  奧托更是問道:“祭司,您還能控制她的情緒,幾句話就能讓她哭泣?您說的究竟是什么?”

  維利亞笑了笑:“就是養鹿人的語言。我的首領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已經太久了,我是像留里克這樣的年紀學到了養鹿人語言,幾十年來我還以為我完全忘記了。我確實忘卻了很多,甚至懷疑發音是否正確,顯然還是正確的。這個女孩絕對聽得懂我的話。”

  這一刻,留里克實在覺得維利亞真是個神仙!

  她存在于羅斯部族的確不是祭司那么簡單,她掌握了太多的知識,居然還懂得養鹿人的語言。

  “那么,祭司奶奶,你幫我問一下,她到底到什么名字。我還是喜歡稱呼她自己的名字。”

  “好的,我還會問她更多的問題。但愿養鹿人的語言我能大部分理解。”

  維利亞定了定神,面對那個女孩直白的聞訊她的名字。

  連續問了好幾次,女孩終于弱弱的做出回應。

  留里克一直側耳傾聽,他得到了關鍵的音節,聽起來就像是“lumilata”之類的。

  是叫這個名字么?像是個女性會有的名字。

  他估摸著大部分的民族都會給自己的男孩取些聽起來就霸氣的名字,而女孩們則會取些讀音婉轉動聽的名字。

  留里克猛地問道:“奶奶,她是叫這個名字嗎?lumilata?”

  “就是這個名字。”

  “是什么意思?”

  維利亞想了想,她自己并不能完全聽懂女孩的語言,好在關鍵的詞匯是可以聽懂。至于女孩名字的本意,她又尋思了一番。

  “嗯,大概就是雪的禮物。”

  “雪的禮物?一個很不錯的名字。”留里克點點頭,又瞅著那受寵若驚的女孩,露出小孩子的甜甜笑容:“我懂了,lumilata,這是你的名字。”

  那女孩旋即又說了一些話,臉龐里已經充斥著疑惑。

  “她又問了什么?”留里克問。

  維利亞眉頭緊鎖,估計道:“她大概是在問我們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有人懂得她的語言。留里克,這些事恐怕是需要我來解答的。”

  維利亞已經很老了,嗓音因而變得沙啞,語速也相對遲緩。

  她說著本族的諾斯語依舊是流利的,想要告知這女孩自己的意思,實在有些費勁。

  她在極力告知女孩不要害怕,只要聽話就有吃有喝。

  說話的同時,維利亞還刻意指著留里克,嘴里亦是在介紹,這個男孩就是最尊貴的人,也是女孩未來唯一可以依賴的人,更是不可以違抗命令之人。

  以上的話語著實帶有警告與威脅的成分,畢竟這女孩就是留里克的仆人,情況還不僅如此,女孩將繼續照顧鹿群,那些鹿又關系到未來的祭祀活動。

  維利亞嚴厲的發出警告,意思正是說“如果你不聽話,就在冰封海面鑿個大洞把你扔進去。”

  威脅的話也說完了,女孩面色的恐懼讓維利亞相信,自己的話對方是聽明白了。

  既然如此,她也順理成章解釋自己為何懂得養鹿人的語言。

  不曾想,自己的解釋居然引得女孩的強烈共鳴。

  女孩突然又嘟囔起一大堆話,她顯得非常急迫,話語也愈發激烈。

  “她又說了什么?”留里克連忙問。

  維利亞擺擺手,年邁的她繼續皺著眉頭洗耳恭聽,聽到的完全就是女孩的控訴。

  那女孩說了很多話,最終突然安靜下來,整個人也默默勾下了頭,像是把心里話一股腦全部抖出去似的。

  無論是留里克還是奧托,兩人都盯著聰明的祭司維利亞,這里唯有其一人是翻譯。

  “現在我都明白了……”維利亞頓了頓氣,看著自己的首領奧托:“我的首領,我已經明白了。這個女孩在控訴我們搶了他們的家園,她告訴我這里曾是她祖母的家,現在自己回家了,卻以一個奴仆的身份歸來。她說,這不公平。”

  “公平?”聽了半天的奧托只覺得非常荒唐,這便搖搖頭,“和這個小孩講公平?她甚至不是個男人。偉大的祭司,依我看那些養鹿的男人也是一群懦夫。他們都是懦夫!懦夫給強者做仆人,她應該覺得光榮。畢竟我們還會給仆人吃的。如果她不愿意安心做一個仆人,我們還是把她扔到外面任由其自生自滅。”

  維利亞搖搖頭:“這件事還是聽你的。我們同樣也要弄清這個女孩的態度。”

  一個仆人就該有仆人的樣子。

  維利亞覺得必須有某種措施,讓這女孩證明自己會是忠誠的仆人。

  “留里克!”

  “祭司奶奶?”

  “你站起來!立刻站起來。”

  留里克不明白,他還是站起身子。

  “lumilata!”突然間,維利亞厲聲稱呼女孩的本名,“爬過去,去親他的靴子,證明你的忠誠。”

  話是用養鹿人語言說的,留里克聽不明白,他先是見得女孩有些猶豫,看到她那為難的眉頭,緊接著也就完全明白將發生什么事。

  留里克睜著大眼睛,就看到這女孩已經把臉貼在自己的毛茸茸的獸皮靴子上。一瞬間,留里克腦海里能想到的仆人經典形象,如今居然成了真。

  他絲毫沒有什么快樂的,心中只有忐忑。

  這個叫做lumilata的養鹿人女孩居然在親自己的靴子,留里克根本就不想這樣,因為自己最需要的并非是卑躬屈膝的仆人,而是一個可靠的幫手,或者說是朋友。

  想明白這些事,他立刻蹲了下來,直接扶著女孩的肩膀將她拉起來。

  “留里克!”目擊此景,維利亞內心倍感不適,她厲聲質問,“你在做什么?你到底要不要這個仆人?”

  “我當然需要!”留里克干脆的回答。

  “可是你……”

  “我不需要她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的忠誠。她不是想要一個公平嗎?好啊!我就讓她站起來,我會讓她心甘情愿的做我的仆人。我會成功的,如果我做了首領,部族在我手里不但會強大,我要做更大的首領。也許有一天,我將是所有養鹿人的首領,還有更多人的首領。”

  孩子的志向很大,維利亞和奧托聽著也很高興,就是在這樣的場合合適么?

  兩人不管怎么看,都覺得留里克就是對這個比自己年長一些的女孩有更多的想法。

  留里克繼續扶著女孩的肩膀,他比這女孩矮了一些,當然還是他更加強壯。

  他看著女孩的眼睛,表情充滿真誠:“你,lumilata,以后我會叫你lumia。我很喜歡你的名字,但是到了這里就要聽從我們的。我留里克,無論別人是否承認,我都承認你是我們是一員。我承認你是我的族人!你……你就像是我的姐姐。”

  話是用諾斯語說的,奧托聽得實在不悅。

  他厲聲呵斥:“夠了!我的孩子,你是多么渴望一個姐姐?她只是一個仆人!你不必給她過多的恩惠,畢竟只是一個仆人。”

  “不!”留里克扭過頭,一臉嚴肅:“爸爸,她是我的仆人,是你告訴我的,我有權決定她的未來。現在我已經決定了,她即是我的仆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不想把她當做養鹿的工具,我要把她變成我們的一員。

  既然我們能接受那些諾夫哥羅德的女人成為我們的族人,為什么我升級我的仆人為族人你要反對呢?

  爸爸,生活已經變了!自從我們今年接受了諾夫哥羅德人的聯姻,一切就開始變了。

  一切都變了!一切又才剛剛開始!

  你是我們羅斯部族的首領,等到我做了首領,我還想做所有的養鹿人和諾夫哥羅德人的首領。那個時候,我要讓所有人真心的承認我才是首領,我們變得有些不一樣,也變得更加強大。爸爸,我的志向一直很遠大。”

  一番光榮的宣言說得奧托啞口無言,他本就覺得今年的許多行動自己已經非常激進,兒子是否是受了自己行動的啟發,就變得更加激進了。

  也罷!也罷。

  維利亞咳咳幾聲,打斷了可能的爭吵:“都聽我說上一句。我是支持留里克的,既然這個lumilata是他的仆人,留里克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謝謝你,奶奶。”留里克接著說:“幫我告訴她,我要叫她lumia,這就是她加入我們部族的新名字,我承認她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姐姐。請告訴她,我還要學習養鹿人的語言。”

  “好吧,既然你堅持。”

  維利亞緩緩的告知女孩留里克的態度,無疑對女孩帶來強烈的精神沖擊。

  從仆人升級為家人?

  女孩完全意識到,自己被取了一個新名字“lumia”,似乎與固有的名字并沒多大差別。

  實則,在留里克看來,倘若女孩接受自己的新名字,這可比跪下來的行為還要有說服力。

  lumia,也就是“露米婭”,留里克給她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亦是一個與雪有關的名字。

  在這個時代,薩米人從芬蘭人那里分離并不久遠,他們本就是說著同一種古代語言的部族集團,薩米人是一路向北遷徙到北極圈的一支芬蘭人。在荒涼的北極苔原地帶,飼養馴鹿是薩米人重要的生活方式,羅斯人自然而是稱呼他們是養鹿人。

  曾經,薩米人擴張到了整個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隨著大量日耳曼人進入這里,薩米人遭遇攻擊,不得不又回到北極圈內。隨著羅斯部族的遷徙,薩米人進一步撤離,如果攻擊持續下去,總有一天薩米人會逃回他們起源的烏拉爾地區。

  一切都像是宿命使然,養鹿的薩米人并沒有消失在歷史長河里,但他們自從脫離了芬蘭族群,就失去了建立自己國家的可能性。

  因為他們的人口實在太少了,亙古以來就保持著不到十萬的人口,還普遍以五十人以內的小型氏族聚落的方式散居,這樣被本地區動輒數百萬的人口的龐大族群襲擊而無力反抗,他們確實無法反抗。但他們躲在極寒的北極圈,終于躲到了人文思想成為主流的一千年以后,再沒有人想要傷害劫掠他們。

  但在這個野蠻的時代,弱者的生存方式就是給強者牽馬執鞭,卑躬屈膝做一個恭順的仆人,依靠著強者的賞賜過活。

  留里克知道父親是怎樣的態度,他絕對是不滿于自己的草率決定。

  維利亞作為翻譯告知女孩了留里克全部的意思,無疑女孩明顯是受到了很大的觸動。

  女孩的眼角流出淚水,她輕輕勾頭看著面前的小男孩,說出一些他人聽不懂的話語。

  語言,它除了傳達抽象的意思,也能表達說話者的情感。

  看著她的臉,留里克絲毫感覺不到不適,他覺得這女孩不但完全明白自己的話,也做出了非常積極的回應。

  維利亞也立刻做出翻譯:“留里克,我的孩子。你的仆人已經認可了自己的新名字,露米婭。她告訴你,她會聽你的話。她還說,為傷害你的事她很抱歉。”

  “啊!露米婭……”仰視面前的女孩,留里克流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而這女孩顧不得臉上的淚痕,就在不久前她是一臉的彷徨與無助進入這偌大的木屋,現在的她多了一份安心,以及她最是迫切需要的安全。

  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留里克知道,自己的仆人已經不僅僅是仆人,是朋友,也是姐姐。

  在可見的未來,她也會一直聽從自己的話。

  所以,這個看起來之比自己年長一點的姐姐,她最該做的其實不是去養鹿,而是學習。

  冥冥中留里克有一種預感,這個女孩露米婭,她終將對自己非常重要。

  有道是任何的貴族,他一開始的仆人極有可能變成一生的心腹。如果這將是必然的,那么這個露米婭首先得學會諾斯語。

  一旦她能說一口流利的諾斯語,那真的是羅斯部族的人了。但她要學的不僅僅是諾斯語,同樣還有諾夫哥羅德人的古斯拉夫語。

  不僅僅是她本人,留里克自己也下定了決心,必須在幾年之內學會古斯拉夫語,自從遇到了這個露米婭,也需要把養鹿人的薩米語學會。

  在他看來這不會是一個特別復雜的過程,固然是學習兩種語言,自己要從嫂子佩拉維娜那里學習古斯拉夫語,從祭司維利亞和這個露米婭這里學習薩米語。

  此事必然會比學習千年后的現代英語簡單。

  為何?因為在這個時代,極大部分的概念不存在,數以萬計的新名詞也是后世被發明出來的。公元九世紀,留里克也注意到自己使用的諾斯語的常用詞區區五百個左右,恐怕加上生僻詞也不到一千個。

  古斯拉夫語和古薩米語的情況也大抵是這樣。

  所以這個寒冷的冬季依舊漫長,哪怕是光明節后白天越來越長,距離冰封海面解凍還早著呢!

  給部族臭小子們的訓練被迫中止,大冷天的留里克也不想在戶外冒著生病的風險瞎轉,那不是明智的事,在這個醫學堪稱巫術的時代,感冒就能引發死亡。

  漫長的時間用來學習是最好的,可憐羅斯部族自己保存的先人歷史知識就那一小撮,自己已然學會。

  無聊時光總不能天天發呆,學習他族語言就是最關鍵的。

  學習古斯拉夫語,學習古薩米語,留里克認定,這就是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