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黃色的圣旨上，工工正正的寫著兩個大字。
傳位。
這兩個字刺痛了沈愛錦的眼，也震動了她的心，不可置信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向平靜淡漠的眸子里，此時卻多出了許多復雜的情緒，心中更是動蕩不已。
良久。
她滿臉復雜的吐出幾個字。
“陛下舍得？”
“這有什么舍不得的。”
顧如晦說的極其平靜。
說實話，從前被朝廷克扣將士們的俸祿的時候，被貪官污吏貪墨朝廷的撫恤金的時候，還有皇帝被奸臣兩三句話打動，就懷疑起他們的時候。
遠在邊境的顧如晦的確想指著那金鑾殿上，用屁股思考的皇帝的腦子，想讓他滾下來，把這帝位給正常人坐。
被逼的狠了，他也曾義憤填膺，滿懷惡意的想著要不就這么造反得了。
皇帝年年坐，明年到我家。
王侯將相，又另有種乎？
現在還算不錯。
他如愿當上了皇帝，也體會了一下當皇帝的感覺，來日史書工筆，他也是這大盛朝顧氏的開國皇帝，要夸要罵，無論如何都繞不過他去。
這樣的成就，已經是這個時代的男子所能追求的頂峰。
顧如晦沒什么其他的欲望了。
既然已經享受過，當皇帝甚至沒有他當王爺的時候痛快，又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當初我守護趙氏，為的是陛下的恩典，后來與趙氏割席，為的是天下百姓。”
“你也知道我的，行軍打仗倒是在行，治理天下不是我的專長，知知那丫頭比我強，有她在，百姓能過上好日子的。”
比起皇帝需要的權謀算計，他反而更多了些江湖人士的敢愛敢恨，隨性灑脫。
能為一個恩情守護自己看不上的帝王，自然也能為天下百姓，舍棄已經體驗過的皇帝之位。
他也狠不下心去處理從前的那些弟兄，換一個人做皇帝，聰明的人或許會老實些。
顧如晦拉起她的手，聲音溫柔又繾綣。
“只是辛苦你，太后的稱呼聽起來比皇后老些。”
沈愛錦抬頭，神情木木的，心中只有震驚。
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直到此時此刻，她仿佛才真正的看清了面前這個人。
反應過來后，心中升起的是濃濃的敬意。
拿得起，放得下。
這天下能做到的人有多少？
輕輕回握，笑了。
“我本就不年輕了。”
顧如晦心中一喜，妻子性子冷淡，從未如此主動。
“在我心里，皇后永遠十八。”
“那豈不成了老妖婆？”
“哇，這么厲害，豈不是能活千年萬年。”
“噗~那是王八。”
……
傳讓的事情被感情升溫的兩口子壓了下來，沒露出一點風聲去。
顧如晦更是默默的給女兒加了許多工作，美其名曰歷練。
顧知意忙得腳不沾地，今天抄了這家，明天又殺了那家。
空缺的位置還要重新找人去補，也是頭大如牛。
其他人一看，陛下和皇后完全沒有管閑事的意思，明顯是支持太女殿下胡作非為的。
明白這一點后，朝堂的人也漸漸的老實了下來，包括剛剛升了官的那些武將，也是聞太女之名色變。
這場聲勢浩大，足以載入史冊被反復提及的內察，在三個月后終于落下了帷幕。
顧知意長呼一口氣，險些癱軟在了椅子上。
“終于結束了，我一定要睡個好覺。”
黃素白：“我也是。”
顧子獻：“加一。”
沈懷洲：“……咳咳，我這身子怕是又要出毛病了，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林亦白雖然沒多說什么，眼中卻也難掩疲憊，看向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看著大家眼中的期待，顧知意忍俊不禁。
“辛苦了，個個有賞，等會就送到你們府里去，我們放假半……”
黃素白眼睛一亮：半月！
沈懷洲：半年？
林亦白：……不會是半天吧？
“圣旨到！”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重要的放假，顧知意遺憾地把沒有吐出口的半天咽了下去，帶領眾人迎出。
帶隊的，是丑丑。
他的身后，還跟著一隊穿著鎧甲的精銳將士，一隊上了年紀的朝堂眾臣，而他穿著一身郡王的服飾，身邊跟著一個捧著圣旨的小太監，來的浩浩蕩蕩。
顧子獻：“臥槽一定是這小子搞鬼！”
他們辛辛苦苦的得罪朝臣，這小子什么都不用干就坐享其成。
等事情弄得差不多了，這小子再帶著老爹的旨意出來，收拾他們，順便收攏人心。
好歹毒的手段！
這么說老爹竟然在利用妹妹！
這個時候的腦子竟然莫名夠用，想了許多奇奇怪怪的陰謀詭計。
一說，黃素白的臉就黃了，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那怎么辦，不行我得保護太女……”
顧子獻：“后邊去，你小子能保護什么，我來，我就知道丑丑這狗東西不安好心…”
丑丑：“咳咳！”
這兩人腦子竟然排演了一出如此精彩的三國演義。
丑丑無奈的看了他們一眼，沖自家姐姐點了點頭，又咳了一聲，打開圣旨。
“咳，首先說明，應該算是好事。”
顧知意：應該？
在姐姐疑惑的目光之下，丑丑憋著笑，慢悠悠的讀出了圣旨。
除去復雜的詞藻和一些沒用的問候，這道圣旨的意思非常明確。
朕福氣實在是好呀，有一個這樣的好女兒，朕的女兒多么能干巴拉巴拉，相信她一定會給天下百姓帶來和平，讓百姓們安居樂業巴拉巴拉。
所以朕決定，傳位給女兒啦！
顧知意：？
林亦白：！！
她猛的抬起了頭：“父皇要傳位給我？”
丑丑憋笑：“是呀是呀。”
顧知意：“他之前…”
沒和她打招呼啊。
話音未落，跟在后頭的大臣和將士們跪地，仿佛練習過無數遍一般，喊得整齊無比。
“恭迎太女殿下登基。”
“萬歲萬歲萬萬歲！”
難得看見自家姐姐呆愣的樣子，丑丑也一撩衣袍，笑著跪在了地上，從容行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亦白和沈懷洲最先反應過來，雙膝觸地，顧子獻一臉懵逼，跪在地上的時候還在想。
他錯怪丑丑那小子了？
這小子是好人啊。
……
“我本來就是站在姐姐這邊的。”
坐上進宮的馬車，丑丑嘴角帶笑，一字一句，壓的顧子獻抬不起頭來。
“倒是七哥，似乎額外不相信我，弟弟傷心呀。”
顧子獻：……完了，丟死人了。
“怎么會這么突然呢。”
“老爹才做了半年的皇帝啊。”
丑丑：“大概……做皇帝不如想象的快樂。”
“沒有什么比做皇帝更快樂的！”顧子獻無比堅定。
他雖然不至于沒腦子的去爭奪皇位，但仍然認為成為皇帝是男人的最高追求。
“話說……”他別別扭扭的，“你為什么沒有野心啊？”
丑丑：“誰說我沒有。”
顧子獻：“那你為什么……”
看著他尷尬的樣子，丑丑卻掀開了馬車車簾，看向腳步不停，往大殿奔去的顧知意，笑瞇瞇道。
“大概是，我清楚自己爭不過吧。”
既然大概率會失敗，就不拿那點野心，去換姐弟之情了。
……
大殿里沒人。
側殿里沒人。
后院也沒人。
不僅沒人，連東西都少了很多，整個宮殿里空空蕩蕩的，一看走的時候做了不少的準備。
林亦白輕聲道：“皇后宮里也沒人，東西少了些，看來是……”
早有準備。
顧知意深吸了好幾口氣，一下子氣笑了。
“好呀好呀。”
竟然還策反了母后。
昨天熬了一晚，那些瞌睡蟲如今都被氣醒了，努力抑制著暴走的情緒，她拿起桌子上頭被壓著的信件。
自家老爹那算不算好看的字跡映入眼簾。
短短幾個字，卻能看出他飛揚的心情。
【做皇帝不好玩，女兒，國家和人民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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