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頭,“對,貓爺我這雙眼睛看人準的很,十有八九是雷子!”
“為什么才和我說?”我問。
他嘆了口氣,“十二年前你瘦得像個小雞仔似得,和那個人也不像,這些年我又一直在南方,要不是告老還鄉,哪能再遇到你?”
我真想呸他一臉口水,你也配用“告老還鄉”四個字?
“昨天你走以后,還是老九和我說起你的事情,我這才隱約想起這碼事!話說你現在這個樣子,和當年那個找孩子的真像,只不過那人要大上五六歲……”
我耷拉下了眼皮,琢磨著他這話的真實性有多少。
思來想去,假話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可再一想,不管真假,也比無頭蒼蠅一樣的找要強,總是一點兒線索!
我又看向了他,眼角微縮,聲音也冷了下來,“貓爺,如果我發現你玩兒我……”
老家伙急了,“我都多大年紀了,扯這個犢子干啥!”
我暗罵,你能有真話才他媽奇怪了!
他嘿嘿笑了,開始從大衣兜里往出拿錢,一沓青色的百元大鈔摞在了柜臺上,“這是訂金,完事還有一坎子,到時我就告訴你,是在哪嘎噠遇到的你父親!”
一坎子就是一萬元,一槽子是一千元,一桿兒是一百元。
這是東北地區的江湖黑話。
[藍道]中人,也就是賭場老千,他們更習慣如此稱呼。
“不是雪城?”我問。
“當然不是!”
我沉默起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自己的猜測就是對的,當年還真是和父親坐火車來的雪城!
十年前我就想明白了,因為警察帶我出候車大廳的時候,我沒穿大衣,是那個警察阿姨把她的大衣給了我。
如果我是雪城本地人,寒冬臘月,外面零下三十幾度,出門怎么可能不穿棉大衣?
正因為這個疑問,我才會天南海北的走,沿著鐵路線挨個城市去找。
其實還有一些疑點。
如果是坐火車來的雪城,我怎么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
如果父親在雪城候車大廳把我無意弄丟,他完全可以去站前派出所找,然后就能找到兒童福利院。
他為什么沒去找?
如果貓爺說的是真的,他為什么要去其他城市找我?
除非……
當時在候車大廳的人,不是我父親!
但這可能嗎?
那時候我太小了,記憶模糊的很。
有人說記憶是扇大門,只要找到鑰匙就能打開,可我的鑰匙在哪兒?
我摸出煙,自顧自點燃。
一根煙抽完,才抬起頭,“那把鑰匙是開[硬磚]的?”
[硬磚],指的是保險柜。
貓爺苦笑起來,“要是[硬磚]就簡單了!”
“那是什么?”
“[九龍鎖]!”
[九龍鎖]?
我吃了一驚,“真有這種鎖?”
他點了點頭,“[九龍鎖],九條龍首尾相扣,龍鱗豎立,龍角糾纏,比傳說中的魯班鎖要復雜百倍,我們潛進去五次,都沒打開!”
“拿到鑰匙打開這道[九龍鎖],后面就是[硬磚],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
“[硬磚]里是什么?”我又問。
貓爺搖了搖頭,“你知道的越少,豈不是越好?”
“不行!”我搖頭道。
“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老九不過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罷了!”
“為什么非要找我?”
老家伙笑了,一臉淫蕩:“因為拿鑰匙的是個女人,一個喜歡帥小伙兒的女人!”
——
兩天后,我應聘進了一家高端發廊。
發廊叫巴黎前線,在長江路北,據說是雪城最貴的發廊,裝修奢華。
我從來沒進過這樣的發廊,因為我的頭型極其簡單,東北又叫馬蛋子頭,馬路邊和公園里就有活動攤位。
五毛錢,剪的挺好!
我的工作是小工,也就是洗頭兼打雜。
那晚貓爺告訴我,帶鑰匙的女人叫張思洋,都喊她洋姐,三十歲出頭。
他給了我幾頁紙,上面詳詳細細列出了張思洋一段時間的行程匯總,盤子踩的很細致,就是字跡潦草,錯別字太多,看的人腦仁兒疼。
她家在南崗區的閩江小區,這是九十年代初雪城相當不錯的小區,距離我的修表店7.5公里,步行需要近兩個小時。
她不工作,每天早晨從中午開始,下午一點左右,會有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去接她,車里有四個保鏢。
她自己開著一輛橘黃色的寶馬z3。
從下午到后半夜,她的行蹤路線基本上是從洗浴或飯店開始、然后是發廊或美容院、約朋友逛街、飯店、歌廳、夜總會……最后吃宵夜,回家。
其中美容院有時連著去,有時隔兩三天去一次,發廊大約一周一次。
我問這個女人是誰?
貓爺沒瞞我,估計知道也瞞不住。
聽完后,我有些后悔接這個活,沒想到她是王金成的女人!
王金成,綽號王老四,社會上都尊稱四爺。
據說此人身材高大,長相也頗為英俊。
八十年代初,他跟著[道里雙拐]郝瘸子販魚,沒多久,郝瘸子嫌倒騰魚不賺錢,用了些手段,搖身一變成了銀都夜總會的總經理。
王金成從小就有頭腦,看出他大哥這么干不會長久,就沒再跟著,老老實實接著賣魚。
1991年6月9日,郝瘸子和喬四被槍決,而那時的王金成不知道搭上了誰的關系,魚販子搖身一變,成了包工頭子,開始承接建筑工程。
兩年前,他成立了金城建筑集團,生意越做越大。
張思洋是他的女人,并不是老婆。
江湖傳言,說王金成就是靠著這個女人上位的!
情況復雜,這里面肯定有貓膩,絕對不只盜竊保險柜這么簡單!
可有家人消息的誘惑,這江湖又講究一口唾沫一個釘,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否則就徹底[萬了念]!
我和貓爺做了個約定,事情我肯定辦,但不得將我出手的消息散出去。
尤其是金老九和師爺,讓他們務必把事情爛在肚子里!
貓爺答應的很痛快。
事實上我很清楚,這種約定對他們屁用沒有,但我需要一個未來可能翻臉的理由。
我仔細分析了張思洋每天的行程,洗浴、發廊、飯店、逛街、歌廳、夜總會、回家……
洗浴肯定不行!
我倒是想進去瞅瞅,但能不能活著出來就不敢肯定了。
美容院也不好,技術門檻高不說,一般也很少招聘男人。
思來想去,只有發廊最合適,因為剩余地點都有一個問題,鑰匙摘下來容易,再放回去就難了!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后半夜潛進她的家里。
貓爺卻搖了頭。
他說師爺進去過,可這個女人睡覺的時候,鑰匙并不戴在脖子上,家里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懷疑他這話有水分,卻沒點破。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于是我成了巴黎前線的洗頭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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