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周烈將自己知曉的和盤托出,云皎月才是從茅草屋里出來。
遠處聚集在一處的村民們,看見女人出來后,連忙互相推搡。
嘴里念叨著,“走走走,咱們回去做顏料。”
“對對,還好些顏料沒做呢。”
“咱們也回山上去采石!”劉大山說著話。
轉眼間,空曠的黃土地上,人群四散。
云皎月對眼前一干人等的反應恍若未見。
暗想只用一個阮元,就能敲山震虎,讓村民們對她有畏懼。
也是值了。
“祁少夫人,里頭的人要怎么處理?”
程二在門口往里頭張望,看見阮元像攤爛泥毫無生機。
篤定身亡,也就是今日的事情。
云皎月利落道,“在后山隨便挖個坑。等咽氣了,找塊破席子,把人卷了扔進去就行。”
思考半晌,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想到阮元是獨子。
若是萬壽縣阮家知道自己的獨苗死在她手上,以后保不準會不計代價的生事。
得給陸崇傳個書信,稟明今日的事情。
托他找到切實的罪名,將阮家滅口。
她不信阮家在萬壽縣至今,全然都干干凈凈!
“得嘞,我們這就去辦!”程二和李虎攬了活,主動說話。
等兩人走遠了一些。
云皎月纖長濃密的羽睫微顫,才消化著剛剛周烈告訴她的一切。
她眼底情緒復雜。
實在是這本權謀文所涉及的架空背景,各股勢力都很變態。
也不是以祁長瑾視角寫的。
是以她對祁長瑾的人生經歷,對被陷害的細節,了解的也不是太準確。
原小說里,關于財物丟失案和科舉舞弊案的篇幅占比不多。
對男人來說毀掉人生的案件,在書里,作者只用了寥寥幾筆帶過。
不過,云皎月深知,朝堂官場暗涌沉浮,為官者必須時刻如履薄冰。
否則稍有不慎。
不論是寒窗苦讀十余年的努力,還是百年家族積累的權勢,都有可能頃刻間灰飛煙滅。
因此,她沒有添油加醋,更沒有縮減所聽到的篇幅。
將得知的內情,原原本本轉告祁長瑾。
告知彎彎繞繞的一切后。
末了說道,“周烈說,兩月前大通鏢局之所以解散,是因為總鏢頭一家的尸體,浮在了滄州滄海的水面上。”
“后來,他待業受雇于戶部侍郎家的管家,特地來澤州滅口有關于財物丟失案的一干人等。”
“據他所說……他曾經聽管家提及,一并來澤州的還有十幾個死士。”
“算算腳程,他們這些人,應該都到了澤州。”
祁長瑾眉心微動,眼底顯然帶有詫異。
那雙漆如點墨的幽邃眼眸,不由閃爍冰冷暗芒。
如先行者一般,率先察覺到不同尋常之處。
“青州一行人犯,算上我們祁家所有人,也才十幾個。”
“至于來十幾個死士?”
祁長瑾蹙眉,自言自語道,“還是說,這些死士來澤州,除去滅口以外,還有其他要事要辦?”
云皎月緩緩頷首,“周烈是混在流放人犯之中,才早些到了大荒縣。”
“那些死士,管家只說是來幫周烈里應外合殺人的,倒沒有提及要去辦其他要事。”
祁長瑾眼神微沉,思緒短暫地恍惚起來。
理了理思路。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線索,實在是太多太雜。
而且有些案件,明面上如此,暗地里肯定又別有境地。
先是他被誣陷舞弊,祁家被下令抄家。再是各地財物丟失案頻發,孫阿牛等人和他一道流放。最后大通鏢局總鏢頭全家浮尸海面。
看似是各不相同的案件,實則又息息相關。
祁長瑾目光幽深,暗想這個戶部侍郎還真是老奸巨猾。
藏在背后下令滅口,要管家出面行事。
以后要是真查出了什么,他還可以獨坐高臺,到時候讓管家出面頂罪就是。
祁長瑾深信,一切疑難案件,破解前都有章可循。
只要按照時間線,理清事情前后順序,再分析各個當事者的人物關系,必要時具體分析所處的環境,就一定能將案件查清。
他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頭,在干巴巴的黃土地上,寫下所有他能想到的一切。
云皎月也不打攪他。
在原有的故事里,祁長瑾的思維邏輯和算計手段,絲毫不輸小說男主角。
他可是未來的首輔大人!
原來的軌跡里,祁長瑾洗清冤屈后,成了頂級權貴的幕僚!
甚至還攀上京都司禮監掌印徐公公,頂替男主角,成為徐公公心里最寵愛的義子!
由于辦事太狠,狠到讓頂級權貴和司禮監掌印都自愧不如。
才被他們扶上百官之首,內閣首輔的位置。
想到男人在權謀小說里罄竹難書的狠手段,她沒忍住倒吸一口氣。
和祁長瑾相比,她搗腦髓的逼供手段,完全屬于仁慈的范疇。
不過……
云皎月視線里,男人行為舉止皆有大儒生的風范,正一絲不茍書寫著各種案件的人物關系。
她實在是想不出來,他權御百官的雷霆手段,究竟是如何練出的。
沒有繼續想下去。
反正離她提合離的日子,也不遠了。
云皎月掰著手指頭,找翻案的證據,再算上將人證物證轉交給陸崇。
最多不出兩月,事情就能塵埃落定!
到時候,祁長瑾就去他的京都,當他的大反派!
她則可以遍游大齊國各州縣,過她的逍遙日子!
短短一刻鐘時間,祁長瑾洋洋灑灑,黃土地上滿是他顏筋柳骨的工整字跡。
直到寫到最后一字!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頓了頓!
清雋容顏眉間微蹙,“竟然是這樣……”
祁長瑾陰鷙的情緒轉瞬即逝,萬般言語短暫的梗在喉間。
起身后,一切恢于平靜。
他拎起水桶,將里頭的水盡數潑在地上。
剎那間,黃土地上的字跡,瞬間模糊直至不見。
云皎月一頭霧水,“怎么了祁長瑾?”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祁長瑾雙眸啐了冰似的冷意盛盛,內心有著可翻涌滔天的浪潮。
“我曾以為是我害家里被流放,后來以為是祁家樹大招風,這才讓人惦記上家里的家財。”
云皎月認真聽著。
事實上也的確是因為祁家家財過于惹眼,才導致祁家被流放。
難道有什么不對?
正是這么想著,就聽見祁長瑾緩緩道,“我祖父數十年如一日的經商,打下了自認為無比堅實的基業。”
“他死前握著我父親的手,打趣說,家里錢財可供祖孫四代揮霍,他可以放心西去。”
“可原來,數十年的努力,外加我十余年的苦讀,都弱不可擊。”
“脆得就跟窗戶紙一樣。有權勢的人,甚至稍戳一下就破敗了。”
祁長瑾壓下心中的情緒,意味不明道,“足以見,權者,人莫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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