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感覺自己遇到了職業生涯中，最詭異的情況。
在他不算短暫的職業生涯中，曾行刺過數不過來的目標，上到朝廷官員，下到某個山溝溝中的小獵戶。
他自認為自己什么場面都見識過。
進屋就發現一屋子高手蹲守的場面，刺殺目標扯開嗓子高喊或者求饒的場面，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可現在這種場面，他還真沒見識過！
“別緊張，放輕松一點。”
刺客愕然發現，自己的刺殺目標竟然露出溫和的笑意，對自己出聲安撫。
陳夜轉過身，側對著刺客，施施然將桌子上的信件拿起：
“說實話，我本以為你們會直奔那些周府的東西，來個魚死網破，沒想到你們中也有聰明人，猜到我們得到東西后，會藏在我手里。”
說著，陳夜將手里的信件舉在身旁火盆上方。
“住手！”
刺客頓時一驚。
他死死盯住陳夜手中的信件，厲聲道：
“你若是敢毀了彩云錦的配方，我就殺了你！”
陳夜心弦微動。
彩云錦的配方？
看來對方要找的東西，應該就是周氏用來打開皇商渠道的布料配方。
陳夜看著自己手中的信件，心下暗自好笑。
我有個屁的配方！
不過他臉上沒有絲毫神色變化，繼續風輕云淡道：
“你這個威脅，對我來說沒有半點作用，我可不認為，乖乖交出彩云錦的配方后，你們杜家會放過我。”
刺客握著匕首的手掌驟然攥緊，下意識要上前直接殺了陳夜。
但注意到陳夜略微降低的手，他連忙投鼠忌器，退了回去。
“你是怎么發現的？”
刺客聲音中明顯透露出幾分緊張：“我敢斷定，我們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陳夜嘴角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他，當然沒有證據！
不僅手中的‘配方’是唬人的，連他口中對杜家的指控，也是唬人的。
只是從王捕快回信中，發現了一些令他驚訝的消息，于是將一切聯系到一起，做出的推測而已。
反正不要錢，多少試一試。
陳夜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悠悠道：
“并不需要什么證據，或者說你們的罪行，就是最大的證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辦案不僅僅需要證據，同樣需要大膽的推測，周氏原本發展的好好地，結果就在即將開辟皇商渠道的前夕，一夜滅門，那么其中最直接的獲利者，就是同為做皇商渠道的布莊，鴻岳莊。”
陳夜見刺客被自己說得越發沉默，手中匕首攥得死死，越發堅定自己的推測：
“面對這種疑點，我定然要安排人手去調查，巧的是，我發現鴻岳莊不但劣跡累累，背后的真正東家竟然還是個老熟人。
皇親國戚，杜家！”
陳夜神色驟然變得肅穆，將手中信件再度放低幾分。
火盆上升騰的炙熱氣息，將空氣都燒得扭曲，原本潔白的信件開始微微發黃，變焦。
刺客頓時大急。
“退后！”
陳夜抬手指著他鼻子怒喝：
“你們杜家操縱鴻岳莊，常年霸占皇商渠道，賺的盆滿缽滿，難道還不滿足，他人不偷不搶憑自己實力換來更好的發展，你們就直接用這種泯滅天良的手段殺人全家，奪人配方？！”
刺客被陳夜叱罵的一陣氣急，不由得低吼道：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狗官，就是因為你斬了杜山，害得我杜家，陷入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如果這種時候，我們最大的經濟來源也被搶走，那我杜家豈不徹底走向絕路！”
對于刺客的指責，陳夜沒有太多驚訝。
從王捕頭的回信中，他已經知曉了如今杜家的情況。
“曾經風光無限的皇親國戚，短短時間內，竟大廈將傾，何其可悲，又和氣可笑。”
陳夜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唏噓：“但這一切，只是你們杜家咎由自取，本官只是斬了一個欺男霸女，目無王法的罪人，是你們杜家，平日里做了太多惡事，錯事，才導致這一舉動，引起后續的一連串反應。
我也是通過這次案子調查后才得知，杜家在杜山被問斬后，竟不死心的去尋求皇后出面做主，可惜的是，皇后母儀天下，對杜山，甚至是整個杜家的行徑都感到厭惡。
皇后拒絕了杜家，警告了杜家，可她并沒有真的對杜家出手，圣上同樣沒有，是你杜家的老爺子心中有鬼，回到族內，活生生自己把自己嚇死，是你杜家上下自己心中有鬼，才人心浮動，迎來內憂外患。”
陳夜的一字一句，仿佛一記記重拳，錘在刺客的心口。
刺客的眼中漸漸浮現血絲，這個人陷入癲狂之中：
“你懂什么，你只是區區六品小官，連面見圣上的資格都沒有，你又怎么懂得伴君如伴虎，如果沒有圣上的旨意，就憑你也能問罪我杜家的人？”
陳夜不置可否，微微仰起頭，腦海中回憶起史書上的弘治皇帝。
相比起這些身處當局的世人，他這個來自未來的人，看得更加透徹。
也許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是對的，但并不適用于每個皇帝。
陳夜微微搖頭，道：
“那次事件中，或許我只是圣上隨手選出來的一柄刀，用來敲打杜家，但我更確信，圣上有自己的判斷，他只殺該殺之人。
如果你杜家沒有做賊心虛，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就如那大理寺的寺正，李創，他的伏法也只是讓大理寺憤怒，卻沒有人因此感到恐慌，這世間誰沒有一絲半點的私心，不想謀求更多的利益，但萬事皆有分寸，你們杜家，越線了。”
刺客布滿血絲的雙眼，與陳夜遙遙對視。
陳夜的話，狠狠地揭開了他心底的傷口，說中了他們杜家如今最痛苦的地方。
不過他沒有因此失去理智。
他很清楚，只要杜家仍能霸占皇商渠道，就還沒有輸。
刺客視線轉移，死死盯住陳夜手中的信件：
“你的推測十分精彩，但也暴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還沒有掌握杜家的證據。
只要我殺了你，奪走彩云錦的配方，我們杜家，就能在絕境中找到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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