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馭君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負荊請罪
  辰時,正是朝食之際。

  

  

  

   開門聲此起彼伏,一盆盆殘水從前門、后窗潑至街上、陰溝中,桂花頭油和胭脂水粉的香氣充斥在水中,很快就被朝食的香氣掩蓋。

  

  

  

   餛飩、餅、包子、油炸鬼的香氣,順著叫賣聲傳開,腳店中的羊肉湯、灌肺、炒肺、早酒,氣味更為濃郁,浮蕩在進進出出的人周圍。

  

  

  

   吃朝食的人嘴也沒閑著。

  

  

  

   “昨天夜里下了霜,今天夠冷的。”

  

  

  

   “我是添上厚夾衣了。”

  

  

  

   “這時候就穿這么厚,過了霜降不得裹被子上街?”

  

  

  

   “昨天上半夜什么動靜,你們聽著了嗎?”

  

  

  

   “好像是在找人。”

  

  

  

   “莫管他人瓦上霜,咱們活命都難呢,現在去送報都要托人。”

  

  

  

   “炭又漲了……”

  

   m..la

  

  

  

   閑話入耳,流水一樣在大街小巷流轉,忽然之間,這種平靜中投入了一塊大石。

  

  

  

   嘈雜之聲蜂擁而來,聲音的中心變成了一個漩渦,還在不斷游走,卷著滿大街的人都跟著轉動。

  

  

  

   漩渦正是程廷。

  

  

  

   程廷在這寒冷天氣,未戴幞頭,赤裸上半身,露在外面的皮膚凍的通紅,雞皮疙瘩遍布全身,鼻頭也是通紅,口中呵出一團團白氣,看著都替他害冷。

  

  

  

   他背上還背著一大捆荊條。

  

  

  

   他塊頭壯實,但并非皮糙肉厚之人,荊條在他背上磨出條條紅腫痕跡,看著觸目驚心。

  

  

  

   “程三爺!”

  

  

  

   “這是負荊請罪呢。”

  

  

  

   “去哪里請罪?跟他爹?”

  

  

  

   “程知府恐怕不吃他這一招吧。”

  

  

  

   今日旬假,學子們都在外閑逛,聽到程廷大名,全都涌了過來,圍著程廷打聽他犯了什么錯。

  

  

  

   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到知州衙門前時,連小攤販都趕了過來,在此地叫賣。

  

  

  

   程廷凍的嘴唇發紫,只著膝褲跪了下去。

  

  

  

   膝蓋甫一落地,徹骨寒意就立刻從石板上鉆了進去,程廷暗暗叫苦,眼淚嘩就滾了下來。

  

  

  

   趁著這來之不易的眼淚,他放開喉嚨,聲震屋瓦地認罪:“王伯伯!王知州!景——華!我錯了,昨天夜里,我為了一點小事,把景華打傷,我有錯,特來認罪!”

  

  

  

   他涕淚橫流:“王伯伯!!你罰我吧,抓我去坐牢!”

  

  

  

   王知州在這一片鬼哭狼嚎之中走出門來,看著程廷那張無比虛偽的面孔,整個人都像是吞了死蒼蠅一樣惡心。

  

  

  

   看看,程廷已經負荊請罪了,他還能怎么辦?

  

  

  

   他只能強顏歡笑,走上前去,假模假樣的把程廷攙扶起來,還要叫一聲賢侄,說一句“知錯就改,很好”,最后脫下身上鶴氅,給程廷披上。

  

  

  

   他應該這么做,在圍觀的百姓、下屬面前,把心胸撕扯開來,讓肚子能撐上程家這幾條破船。

  

  

  

   難道他還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依不饒?

  

  

  

   他一步步走出去,走向程廷,咬牙切齒地扶起程廷來,忍住怒火,叫了一聲“賢侄”。

  

  

  

   缺德賢侄還要和他執手相看淚眼,熱情地叫了兩聲王伯伯。

  

  

  

   “伯伯,我錯了。”

  

  

  

   王知州五內翻騰,面孔因為生氣而變得潮紅,牙齒咬的死緊,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一顆心在腔子里跳的亂七八糟,滿身的血都往腦袋里躥。

  

  

  

   他竭盡全力露出一個笑容,心想:“從前不知道你這傻小子有這樣的智慧。”

  

  

  

   為官數十載,當著眾人的面,他還不至于過分失態,松開程廷的手,拍了拍程廷的肩膀:“你知錯就改,很好,華兒病在床上起不來,我這個當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程廷說了什么,他是一個字都沒聽清楚,腦子里氣的嗡嗡作響,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看到了在人群中帶著弟弟賣餅的鄔瑾,

  

  

  

   鄔瑾用一張油紙包,熟練地給人包餅,收下六文錢,放回錢袋子里,咄咄逼人的苦難和貧寒,并未在他身上留下捉襟見肘的痕跡,反倒讓他越發沉靜。

  

  

  

   王知州暗想,負荊請罪,必定是鄔瑾想出來的高招。

  

  

  

   否則憑著程廷這個榆木腦袋,怎么能想的出來。

  

  

  

   他收回目光,麻木著面孔,又說了幾句安撫程廷的話,脫下身上鶴氅,給程廷披上,讓手下送程廷歸家。

  

  

  

   他大度到了心痛的地步——活到這把歲數了,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鱉,讓鄔瑾這樣一個年輕人,接連將了兩軍。

  

  

  

   轉身回去,他從前衙一直走到中堂,臉上笑容一點點消失,只剩下滿目陰騭。

  

  

  

   下人奉茶上來,他端起茶杯,這才發現自己手也顫的厲害,強行鎮靜下去,他嘗了一口,忽然揚手連著茶托一起砸落在地。

  

  

  

   “咣當”一聲重響,白瓷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清香的茶水潑的滿地都是,濺上州判和同知的衣擺。

  

  

  

   州判和同知對視一眼,都知道王知州的心胸有多寬闊,如今只摔了一個茶杯,都算是好的了。

  

  

  

   畢同知起身命人來收拾殘局,又走到王知州身邊,低聲道:“程家人實在是可惡,咱們暗地里再算賬吧。”

  

  

  

   王知州動了動手指頭:“叫姓劉的來。”

  

  

  

   “是。”

  

  

  

   畢同知和孫州判悄悄出去,王知州坐在椅子里,忽然喉嚨里一癢,他用力一咳,咳出來一團咸腥之物,吐到痰盂中一看,痰中帶了鮮血。

  

  

  

   他眼前立刻一片發黑,心想:“氣死我了。”

  

  

  

   劉博玉前來時,已經將這一出負荊請罪的戲碼打聽的清清楚楚,就連昨天夜里那一場武斗也心中明了。

  

  

  

   他也知道此時去見王知州,不僅僅是做個出氣筒,只怕還會讓他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然而不能不去。

  

  

  

   避人耳目的進入知府衙門,到了中堂,他立在月臺下,等候傳喚。

  

  

  

   時候尚早,辰時未過,天色卻不好,灰蒙蒙,陰沉沉,地面濡濕,總有無形的水汽從石板中氤氳而出,讓人立在這里,就遍體生涼。

  

  

  

   下人來來去去,一時換茶,一時添炭,一時送藥,一個下人從屋中出來,撩起布簾,示意劉博玉進去。

  

  

  

   劉博玉大步上前,走進屋中,見屋中只坐了王知州一人,面色不善,便勉強一笑,拱手做揖:“小的見過知州。”

  

  

  

   王知州放下藥碗,睨他一眼,伸手一揉額頭,將劉家的賬冊丟在地上:“太少了。”

  

  

  

   劉博玉賠笑道:“還請知州體諒,實在是不得已……”

  

  

  

   王知州冷笑著打斷他:“少拿這些話敷衍本官,你無非是想用騾子,自己又不敢出這個頭,想讓本官去給你斡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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