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劭沉沉的開口,語調冰冷。
小助理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是在對自己說。
于是乖順地答應了聲“哦”,就轉身往外跑。
等房門關上了。
小助理的腳步聲徹底遠離。
藺下才對緩緩吐了口白煙的姜劭,問道:“找我有事?”
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像是在問‘今天天氣怎么樣’又或者是,在問‘吃了嗎?’。
這樣簡單而尋常的態度,彷佛并未因為姜劭的突然造訪,而感到驚訝。
姜劭聞言,瞇了瞇眼,抬頭看她。
四目相對。
藺下的瞳孔里,倒映著姜劭的面容,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摸樣。
他的眉毛很濃,鼻梁高挺,微抿著薄唇,透著一股凌厲的味道。
深邃的五官,配上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眼睛,仿若獵豹。
襯衫的扣子只系到鎖骨的位置,敞開著的紐扣里,隱約露出古銅色的肌膚。
這幅摸樣,看起來非常具有侵略性。
他的目光帶著審視,帶著探究,甚至帶著一絲敵意。
跟他以往吊兒郎當的摸樣,很是不同。
藺下微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隱約感受到,姜劭此刻身上的殺意。
但也僅僅是那么一瞬。
藺下的思緒便恢復了正常。
她的神情,依舊淡然無波。
姜劭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灼熱而犀利。
彷佛要穿透藺下的皮膚,看到她的靈魂似的。
藺下不躲不避的與他對視。
兩人皆是不言。
空氣在這一瞬,彷佛像凝滯住了一般。
半晌。
他在藺下臉上逗留的目光,這才收了回來。
將夾在指縫間的香煙掐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邁開修長的腿,繞過藺下,在房間里踱步。
發出篤篤篤的響聲,在安靜的室內尤其明顯。
他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好像,并不意外我會出現在這里。”
姜劭的聲音低沉沙啞,卻透著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詭譎。
藺下脫下身上的隔離衣,掛在半污染區的衣掛勾上。
理了理。
將隔離衣的清潔面,朝外。
這才取下一旁的白大褂,套在身上。
“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藺下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她扣著衣服上的扣子,輕飄飄的回道。
雖然她平時也是這幅樣子,但今天。
姜劭總感覺。
她好像表現的過于淡然冷靜了些。
他停下腳步。
轉過身,走近她。
雙手抱胸,背靠在墻壁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眼神里的探究之色越發明顯。
“所以,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這是句肯定句。
不是疑問句。
藺下手上的動作微頓,只一下,便恢復如初。
她不疾不徐的將最后一顆紐扣扣上,才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緩緩開口,“不然呢?來解剖室,不找我,找尸體嗎?”
不知為何,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壓抑。
雖然,她聲音依舊很平靜,聽不出任何異常,甚至還帶著幾分調侃。
表情也很平靜。
但就莫名的有一股壓抑的氣息,縈繞在兩人周圍。
讓人喘不過氣來。
姜劭瞇著眼凝著她。
沒有破綻!
一點破綻都沒有!
但。
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她越是這樣平靜,反而就越加引人生疑。
雖然平時的她也是這樣的。
但他們好歹也是幾年的搭檔了。
他很肯定,以及非常確定!
今天的藺下和平時的她,不一樣!
她今天從頭到尾都是以反問的形式,來回答自己的問題。
她這是在。
誘導發問!
乍一聽,她的回答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仔細一品,就能察覺到其中的端倪。
加之姜劭本身就是警察,敏銳程度要比一般人高許多。
藺下在誘導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什么?
可偏偏,她又太過平靜。
姜劭不由皺起眉頭。
藺下見他不說話,側身讓開,朝著解剖區一歪頭,“在里面,姜隊長您自便。”
伸手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
話里意思明顯。
翻譯出來就是:‘你是來找尸體的,那在里面,你自己去,我要走了。’
說完,她便抬腳朝著門口走去。
可當她剛邁出一步,姜劭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等等。”他低沉著嗓音,開口喊她。
藺下的腳步驀地僵住。
蹙眉,回過頭。
對上姜劭漆黑深沉的眸子。
她感覺到,握著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掌,力道逐漸收緊,再緊。
仿佛要將她的胳膊捏碎般。
藺下吃痛,甩開他的手。
隨即退后幾步,拉開彼此的距離。
“姜隊長,您找我有事?”
她重復了一遍自己一開始問的問題。
表情依舊云淡風輕,看不出喜怒哀樂,就連聲音也是淡淡的。
姜劭收回手,插進褲兜,望著她,目光沉沉。
一字一句的道:“16號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你人在哪?”
他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刃,劈開空氣中的迷霧,刺破虛無。
鋒芒畢露。
姜劭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她的眼神中找出點別的東西來。
可惜,藺下一貫清澈干凈的雙眸中,什么都沒有,什么都看不到。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將整個空間填滿。
兩人互相注視良久。
直到。
藺下輕笑了一聲,打破了這份死寂。
“怎的呢?姜隊,這是在把我當犯人審?”
她語氣平靜,不急不躁。
顧茉寧說完這句臺詞,僵在原地不敢動。
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收。
等著導演喊咔。
導演不喊咔,不敢動。
“咔,這條過了啊!”
高導的聲音適時的傳來。
顧茉寧聽到導演喊咔的聲音剛落。
場內傳出長長的一聲,“吁——”
現場的工作人員,和群演,都長出了口氣。
顧茉寧也不例外。
但不一樣的是。
他們是被現場渲染的緊張氛圍影響的。
而顧茉寧,則是真的松了口氣。
這一場戲。
其實不難,臺詞也不多,但是廢人精氣神。
各種眼神、語言迂回,演技的把控。
不能太過,但又要有。
導演一喊咔。
她感覺渾身的緊繃的肌肉,都瞬間都得到了松懈。
“呼…終于拍完了!”
她喃喃低吟,彷佛劫后余生般,撥開路燚,癱軟靠在墻上,長舒一口氣。
然而,她這副疲憊的摸樣,落入路燚的眼底,卻成了另一番景象。
他站在她斜前方,垂眸,目光深邃地盯著她的臉。
“這么累的嗎?”
他低沉的聲線,在狹窄逼仄的解剖室里,顯得格外性\感撩\人。
化妝師和造型師,擁上前,七手八腳的幫她補妝、整理造型。
顧茉寧雙手環胸,閉著眼靠在墻壁上,仍由化妝師在自己臉上,揉捏,搗鼓。
她懶懶的應了聲嗯,“廢腦子。”
在化妝師和造型師,一通忙活下來。
顧茉寧才回到休息區坐下。
高導正站在監視器的屏幕前,盯著畫面,看得入神。
顧茉寧挪動著小板凳,坐到他身后。
她也想看看,剛才鏡頭下的自己的變化。
“高導!”
她叫了聲,順便湊近了些。
高導聞言,回頭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來干嘛的了。
他擺擺手,“不用看了,沒毛病的,很完美。”
顧茉寧不信邪,又往前湊了湊。
高導拗不過她,只能把監視器轉面向她。
指著監視器上的畫面,說:“這次的效果不錯,特寫鏡頭拍攝的很完美,特別的那雙眼睛…。”
他摁下暫停鍵,將畫面放大,用手指了指。
“就你的這個眼神啊!真是拍到點子上了,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你那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那股冷漠勁兒。”
高導毫不吝嗇的夸贊道。
跟顧茉寧一起拍戲的,這么兩三個月里,他真是越發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顧茉寧抿唇笑了笑,謙虛的搖搖頭,“哪有,我這演技,比起前輩們還得差遠著呢!”
“還得多學習。”她笑瞇瞇道。
高導笑呵呵的,點點頭,“是還得多學學,對演員來說,每一部戲,都必須拿出百分百的努力,因為你不知道,你下一部戲,會遇到什么樣的挑戰。”
在這個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演員,而且從古至今,都是能者居上,只有不斷努力,才不會被后來者替代。
把每一部戲,當做你最后一部戲來演,拼命全力,把最好的一面留給觀眾,不要太去計較得失,因為有得才有失。
“做演員最成功的是什么,是當人們提起這個角色時,就會想起你的名字。”
“而你的演技,除了你自身的素養之外,最重要的,是你這顆永不服輸的心!”
“這世上,沒有誰生來就是強者,也沒有誰生來就招人喜歡。”
說道這兒,高導突然頓了頓,轉過身,認真凝視她,“除了人民幣。”
顧茉寧愣了愣,反射弧慢半拍地回味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高導說話,總是這么幽默。
隨即她噗嗤一笑,“高導,你怎么什么都能講到錢上面去。”
高導聳肩,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摸樣,“因為我窮啊!”
他哈哈一笑,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所以,你如果不要片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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