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影子系玩家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一月
  山里村落炊煙鳥鳥,這種人煙和山林,落日和群山,秋風和落葉,遠山的天,昏黃中帶著殷紅。

  有村民扛著鋤頭,在田埂抽著旱煙。

  也有留守山村的孩童放牛歸來,躺在青牛上,走得很慢很慢。

  蜀山女劍仙看了一眼,在二十八個搶奪仙人遺蛻的修行者中,她是最佛系了。

  有空沒空,就跑來人家家里,拿張小板凳,坐著看電視,蹭頓飯之類的。

  要不是長輩讓她來,她才懶得跑到山嘎達里,那么想要就自己來啊,結果那些江湖名宿好像約定成俗,全都讓小輩來。

  “啪嗒——”

  她在砍柴,總不能什么也不干,白吃白喝的。

  旁邊小兩口蹲在一邊在看著她砍柴。

  夕陽灑滿紅色的霧氣,山村氣氛氤氳,她手持長劍一劍兩段,要不是考慮到會讓這兩個老鄉覺得奇怪,她就一劍噼成八段,粗細都一致的。

  但她完全沒意識到,一個穿著高中校服來一個山村子里,隨身帶一把古樸長劍,還一劍把成年男人都要砍幾次的木樁子砍成兩半,放在現代已經是很奇怪的事。

  女劍仙不著痕跡瞄了一眼旁邊兩人,見兩人沒有覺得奇怪,暗自點點頭,覺得自己沒有暴露,繼續砍柴。

  燒著柴火的灶頭放著灶君牌位,灶頭下面的柴火噼啪作響。

  今天初一,每逢農歷初一十五,都是要上香的,家里是舅媽操持這些。

  小僵尸接了個電話,雙手捧著放在耳邊聽,點頭搗蒜。

  “喂?嗷,曉得了,舅媽你放心,哎。”

  “是是,沒事。”

  掛了電話,她朝風無理道:“舅媽他們今天要忙活晚一點,我們自己先吃著,還要拜神。”

  土地,灶君,門神,五方,南方對待這些比中原要更傳統,或者說是迷信,他們不一定是信佛,信道,但肯定信奉鬼神,先祖,有自己一套祭拜傳統。

  師徒倆每次看灶頭這東西都有點膈應,算不上深仇大恨,但是梁子確實結下。

  要是舅舅舅媽知道,逢年過節初一十五每次拜的灶君,其實跟自己好大外甥有仇的,那不知道什么表情。

  燒柴做飯,屋子里兩人一僵一鬼吃過晚飯,冷臉劍仙吃得一臉滿足。

  風無理覺得這個姑娘是個單線程生物,性格也是直來直往,沒有半點溝溝洼洼。

  人在處理問題時,都是綜合很多思慮做出反應,但是她好像是從自己最底層的邏輯上就處理了,就會顯得特立獨行。

  這樣的人,倒是活得最自在,什么也不煩惱,那是一個通透。

  “大姐這頓飯好多錢?”她操著一口子川音。

  “不用,你替我們砍了一下午柴了都。”

  “好嘞大姐。”

  女劍仙抱著碗看電視,時不時刨一口飯,白日里其他人去找仙蛻,她就擺爛。

  吃過飯風無理和王西樓收拾碗快,還要替舅媽拜神上香。

  一路拜到灶臺。

  師徒倆湊在灶頭前,看著就有點膈應。

  “吃吧吃吧,接著。”

  小僵尸不太耐煩地插了三根香。

  那張神像的紙像是活了,眼睛有些靈動,眨了眨眼睛,隨后紙上的人居然還伸了個懶腰。

  在這一刻,鷓鴣房里一群人呆若木雞,剛剛一股云端投來的注視感籠罩整個村子。

  在客廳里看電視喝可樂的升卿眨了眨眼,澹笑著不理會。

  在客廳看電視劇的女劍仙呆呆地四處瞅。

  房門上神荼郁壘也活了過來,探頭探腦想去看屋內,看到客廳上的神仙,告了聲拜見大人,升卿揮揮手,讓他們回去。

  這一系列連鎖反應,廚房內二人都不知道。

  紙上神仙打了個哈欠,剛剛感覺這里有什么東西喊自己,還以為是哪個香火廟宇,沒想到小小一處人家的灶頭。

  他一愣,一個小灶頭上香就能讓自己有感應,那是麻玩意?哪位仙人喊自己?

  然后看到灶頭前一男一女。

  “……”

  眼眶隱隱作痛。

  豎了中指,默默回去。

  紙上的神仙就定格在一個很沒有素質的動作,這要是讓舅舅舅媽回來看了還得了。

  小僵尸當場又上了一炷香。

  紙上神仙發現自己又回來了。

  小村子里的修行者頓時又如臨大敵。

  紙上神仙看到又是這里,一愣,又來?這兩個人,還有事拜托自己不成?他可得好好拿捏一下。

  王西樓一臉沒好氣道:“你別搞這些,這灶頭是咱老舅的,快把你中指收回去!”

  “……”

  紙上的老神仙一臉無語,重新揣手手,但是臉色不太好看,然后又重新歸于平靜。

  風無理撓了撓頭,“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表情有點不對,剛剛是慈眉善目的,現在咋板著一張臉。”

  “好像還真是。”

  小僵尸又給他上了一炷香。

  “……”

  紙上的神仙眨了眨眼睛。

  這兩人有病吧?

  “你別臭著張臉啊,你不神仙嗎?微笑服務懂不懂?你不對咱倆好臉色,這是你信眾的家,你臭著張臉幾個意思?”

  “……”

  紙上的神仙扯了扯臉,努力擺出一個看起來和善的面容,瞬間離開。

  風無理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搔著下巴:“太勉強了吧這笑得。”

  “師父也覺得。”

  “叫他回來再笑一個。”

  “去拿香來,今兒個這老小子不笑個讓咱倆滿意別想走了。”

  師徒倆輪番上場,今晚小山村里修行者全都一驚一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升卿看熱播的電視,也不明白廚房兩人在玩什么,過去湊了翻熱鬧,圖新鮮也上了炷香,興盡而返。

  風無理算是發現了,總覺得這鬼是有點毛病的,什么事情都愛挨參一手,表面云澹風輕,但其實是個八婆屬性。

  兩人玩得盡興,灶君畫像前,王西樓胳膊肘頂了頂風無理,問:“這老逼登怎么搞?”

  “先這樣吧,明天去鎮子買張灶君像,再給貼回去。”

  “只能這樣了。”

  師徒倆轉身離開,此時灶臺前那張灶君畫像,只剩下一張背景,畫像里的神仙已經不見了,但是如果仔細觀看的話,會發現在角落里蹲了一個背影。

  這老神仙,還玩不起了,當年不是很牛的嗎,現在怎么不飛過來收拾他們倆。

  夜間暮色沉沉。

  師徒倆出了外邊,發現那些躲到鷓鴣房里的江湖高手全都一臉茫然地出來了。

  師父瞅了一眼:“這是干嘛?”

  徒弟也瞅了一眼:“不知道,起夜吧?”

  “你作業寫了沒有?”

  “……”

  外邊這群江湖高手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平時大晚上風最大,他們硬是冒著風聲,也要跑到山林里面,好像仙蛻有腿,忽然跑了出來一樣。

  一旁的升卿已經很自來熟地給自己倒茶水喝了,坐在旁邊實木太師椅上看電視。

  王西樓拿著指甲鉗剪指甲,剪完之后好像不太過癮,先把風無理左手搶過來,啪嗒,啪嗒地剪,剪完還給他磨平,風無理埋怨她一句慢。

  “別催催。”

  “我自己剪就行了。”

  試圖搶指甲鉗的手被拍開,小僵尸抬頭皺著眉看他一眼,然后埋頭繼續給他剪指甲。

  風無理一臉無語。

  舅舅舅媽的三輪車回來了,推開門,客廳里風無理和王西樓在看電視。

  “怎么那么晚,舅舅舅媽你們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們熱點吃的?”

  舅媽頓時喜笑顏面:“這哪用你給咱倆弄吃的啊。”

  “這不是您倆回來肯定都累了。”

  “吃過了吃過了。”

  這個閨女舅媽喜歡得緊。

  風無理默默回房寫寫作業準備睡覺。

  這小僵尸是把舅媽當婆媳關系刷熟練度的吧。

  升卿默默讓開位置,把太師椅還給舅父,還得小心避開兩人。

  嘆了口氣,他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屋頂,看著夜空。

  他想起十年前,跟王西樓的對話。

  “無星無月,哪里又還有吾等呢。”

  刮了幾天的風,將即使山林也被污染的天空給掃去了所有陰霾,今晚的銀河璀璨如焚燒的山林。

  這片星空如此深邃。

  這十年他接受了現代科學教育。

  他明白眼前這美麗的夜景,其實是離這里很遙遠很遙遠的一顆顆星球,他們很多都是他耗盡無窮無盡的歲月也到達不了的彼岸。

  這樣一想,未免覺得有些寂寥。

  明明像是觸手可及,只是知道了其中的距離,卻令人望而生畏。

  在那遙遠漆黑的太虛之中,是否有跟地球一樣的文明,是否也有妖怪,他們是否也會跟此時的他一樣仰望星空。

  這些未知使升卿著迷。

  他眼里有星辰大海。

  時間慢慢到了凌晨,村子靜悄悄的。

  底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修行者,他們發現了這個站在屋頂的人,正是經常在善良村民家里做客的大叔。

  他們臉色各異,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漂亮嗎?”

  他忽然發問,底下卻沒有一人應答。

  “諸君為吾而來,前幾日狀態不佳,未能招待一二,今夜便以這漫天繁星,邀諸君共賞之。”

  “我待考考諸君,可能指出二十八星宿?”

  風無理跟他第一次見面時,他是穿著一身夫子服,他喜好未知之物,亦喜歡將自己知道的知識與人交流。

  升卿興致勃勃,可惜下面無人回答,這不免讓他有點失望。

  “那是角木蛟,這邊四顆是亢金龍……”

  人群中,不知什么時候走出一人,一個個星宿指了出來。

  眾人一看,這不是那個山村里的傻子嗎?

  升卿則是完全沒有意外。

  底下眾人見那傻子一個個心宿指了出來,眼里裝著漫天星辰,哪有半點癡傻。

  一直到最后軫水引,落地有聲,那個傻子停頓了一下,笑著道:“先生,我答得對嗎?”

  升卿笑著搖搖頭,輕輕答道:“你何時錯過。”

  “先生愿意收我為徒了嗎?”

  升卿說了句好。

  于槐樹下,教他修行之法,教他靈纏,教他道理。

  那些天南地北而來的修行者,在槐樹下坐著聆聽一位仙人的教誨。

  只是一晚上,仙法,自然,一切玄妙,升卿知無不言,他只是在那里講,同樣的內容,底下的人卻開出不同的花。

  皆是大有裨益,各有所得。

  那個村子里的傻子,坐在最前面,聽得最認真。

  雖然各有所得,但是所有人最想學的,當然還是這位仙人的本命靈纏,占星卜月。

  可是聽一遍就能學會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只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還真的有人學會了。

  還是那個傻子。

  這是什么可怕的天才?

  這樣的悟性,豈不是看一眼別人的靈纏都能偷學個七七八八?

  升卿卻沒有半點意外。

  傻子給自己算了一卦,算自己壽命,結果算出還有八個個時辰,靦腆一笑。

  “先生,我算的對嗎?”

  升卿無奈搖頭:“你何時錯過。”

  底下二十八個修行者不禁沉默。

  第二日,村子里那個瘋了三十多年的傻子,忽然雙目清明,變得正常。

  他回到家,把家里的地全都耕了一遍,好方便母親來年春種,隨后又進山砍柴,砍了一屋子的柴,到了傍晚把家里的瓦全都鋪了新的,去村子里逐家逐戶說,感謝這些年來村里人的照顧。

  母親知道他是要走了,一直跟在兒子身邊,三十年來沒有交流過的兒子,跟她說了一天的話。

  到了晚上,三人吃過飯,兒子說有些困,想回去睡一會兒。

  父親在客廳抽煙,母親緊緊守在兒子床頭。

  兒子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忽然對身邊的母親說:“快下雨了,媽你去收一下衣服吧。”

  等到母親收了衣服進屋,再來到兒子床頭時,兒子閉著眼睛,已經沒有呼吸了。

  升卿坐在他家屋頂,天上忽然下起鵝毛細雨,他抬手去接,寒氣逼人,是秋雨來了。

  屋子下面,老獵戶悶悶地抽著煙,一根接著一根。

  房內女人在哭。

  “先生,你是妖怪嗎?”

  “先生你教我念書吧,娘說念書才有出息。”

  “先生看我背得對不對?哈,一次就會背了,我是不是很聰明?”

  “先生先生,教我修行吧!”

  “為什么我學不會,不可能,先生我那么聰明,怎么可能學不會?我不會錯的!”

  如果當年自己教他修行,他是不是就不會因為自學,導致練壞了陽神,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

  升卿第一次有了不想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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