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剛開始的時候，林曦就迎來一場噩夢，后來這場噩夢一直伴隨著她。
記憶中的那天，臨市還是夏天。
她因為過于依賴安眠藥入睡，外婆因為擔心，試著停了一天她的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那天沒有吃藥的她,確實難以入睡。
明明上床時關了窗戶，明明沒有戴助聽器，可窗外的蟬鳴聲還是吵得她耳膜疼。空調也在運作中，可她還是覺得渾身燥熱，身上像是有成百上千只小蟲子在啃噬她的骨頭，引得她輾轉發側,焦躁不安。
她也不敢開燈,怕外公外婆透過門縫看到光亮擔心她。
一直睜著眼睛挨到凌晨兩點鐘，她實在是睡不著，從枕頭下方摸出手機。她試著去看一些枯燥冗長的紀錄片和電視劇，過去一個小時，她依舊精神著。
打開微信頁面，她想給哥哥發消息，可想到哥哥沒辦法回復，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手指無聊的下滑，在程斯的對話框前停住。隨即繼續下滑，指尖擦過另一個熟悉的對話框時再次停了下來。
這次停留的時間有些長，心中的天平左右搖擺，反復傾斜。最后理智打了一場敗仗，分不清當時是什么感情作祟，迫使她點進了和秦嶼的聊天框。
兩人上一次聊天的內容還擺在眼前，是他說這個周末在外地，趕不回來。但周一會準時來接她放學，還會給她帶當地很有名的點心回來。
下面就是她乖乖應了聲好，他叫自己早些休息。聊天到此為止。
深吸了一口氣，她在聊天框中敲敲打打,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不知道被她來回刪改了幾遍才發出去。
“三哥，你明天什么時候回京市？”
她沒想過他會立刻回復，但她打算一直等他。
反正今晚注定無法入眠，她有的是時間。
她記得很清楚，她退出微信打算去看幾個單詞，頂端的通知欄突然跳出微信消息。
這時，距離她發出消息剛過去兩分鐘。
而那時，是凌晨三點十分。
三哥：“明天中午十二點左右落地。現在睡不著嗎？”
他沒問自己為什么還沒有睡覺，也沒有說教。
她盯著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才如實回復。
“三哥是被我吵醒了嗎？”
“一條消息能吵到我什么。我還沒睡。”
“在忙工作嗎？”
“嗯。”
看到這個字，她在對話框內繼續打字，想迅速結束這次的聊天，不打擾他了。
可他的打字速度更快一些，敢在她之前發了過來：“方便電話嗎？”
她愣了下，“是有什么要緊的事要說嗎？”
“不是。主要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回了個省略號，那會兒她最緊張的就是秦嶼叫自己說話的時候，考試都沒這么緊張過。
三哥：“快兩天沒見了,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
他的這句話一跳出來,她的心跳就漏了一拍,隨即“咚”的一下,迎來重擊。
她手指懸在鍵盤上，一時不知道該去碰哪個字母。
隔了好一會兒，她回：“想。”
一個字，用了五分鐘。
全程，秦嶼沒有催促，也沒有發來其他消息轉移話題。他好像對她的回答也格外的執著。
消息發出去后的兩秒，“去戴助聽器。”
看到這幾個字的那一瞬間，她鬼使神差的從床上爬起來，借助手機的光亮，去夠床頭柜上的助聽器。
她承認，那時的她的確有些手忙腳亂。
助聽器好像怎么都戴不好，她緊張的反復調整。準備好后，她不敢躺回去，坐在床邊等著他的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從來沒有這么期待一個電話，甚至心里還在想他為什么還沒有打來，無聲地一遍又一遍的催促。
她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個這么沒有耐心的人。
唾棄的同時，她還是很想催他快點打進來。
好在，他沒有讓自己等太久。
電話界面跳轉出來的時候，她下意識想去點，又怕自己表現的過于迫不及待，刻意等待了一下，才按下接聽。
她記得好像是十八秒，她一直在默默數著。
“林曦，聽得清嗎？”
熟悉的聲音伴隨著細微的電流聲傳進耳邊，她呼吸無理由的停滯，緩了緩才輕輕嗯了聲。
電話緊緊貼在耳畔，她甚至都能聽到他清晰的呼吸聲。
“長期吃安眠藥不好。外婆是對的，下次外婆準備的安神茶要乖乖喝。”
“嗯。”
“等早上我給你買了點心就回去。昨天路過時本來想買，但又怕今天帶回去隔了夜時就不新鮮了。點心應該能放很長時間，不過要帶給我家曦曦吃，你嘴那么挑，可不能馬虎。”
那會兒的秦嶼，話真的有些多。
她前面認識他十幾年，他很少會一口氣說很長的一段話，特別是這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
后來她才明白，其實不是他話變多了，喜歡表達。
是因為他知道她不想講話，所以他才會一直往下說，試圖能等到她的一句回應。
“今天有去補習嗎？”
“沒。”她惜字如金，兩人的身份在那一年突然調轉。
話少顯得冷漠的那個人變成了她。
“沒有出去嗎？”
“沒。”
“在家里不覺得無聊嗎？”
她還是回了那一個字。
要是不知道實情的，恐怕會以為她不想再往下聊了。
可秦嶼知道，她哪怕每次都是重復這一個字，也已經是很努力的在回應了。
因為她的聲線都是抖得。
“明天晚上，我們出去吃。你早上記得和外婆說。”
“好。”
“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他知道她嘴挑，那段時間生病胃口也一般，很多之前喜歡吃的東西也不太想吃了。
大概是覺得太晚了，不想讓她太難受，所以他沒有等她回答，而是貼心的說：“不急，白天想好要吃什么給我發消息。”
他讓她打字回復。
“我……吃、吃海鮮……”
秦嶼也很意外她突然回復，大約兩三秒后，她聽到他聲音帶著笑，很溫柔地應下：“好，明天和曦曦去吃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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