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沈陽城外五里。
清晨的晨霧剛剛散去,女真大營之中便是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而后便見得數百名女真人催動著胯下的戰馬,徑自朝著四周而去。
待到這幾百名韃子駛出大營之后,又有不少韃子于營帳之中鉆出,在牛錄額真的帶領下,神情肅穆的巡視著周邊,仿佛如臨大敵一般。
自昨日晌午,大汗下令鳴金收兵之后,女真軍中近些天一直"熱火朝天"的景象便戛然而止。
待到如同喪家犬一般的女真勇士陸陸續續回到大營之后,一股"頹敗"的氣氛便在軍中蔓延開來。
雖然發生在沈陽城下的戰斗并未分出勝負,但對心高氣傲,一直自詡為天下無敵的女真人來說,沒有將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明軍殲滅便已然算作失敗了。
何況,他們女真勇士的傷亡竟然高達兩成,還有不少勇士在撤退的時候,慘死在明軍密集的炮火之下。
除了國內的勇士之外,被他們視如豬狗的漢民也是盡皆逃出生天,跑到了沈陽城中,雖然對這些人不以為意,但卻顯得大金更加無能。
"大明萬勝!"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寂靜的清晨,五里之外的沈陽城突然傳來了清晰可聞的怒吼聲。
聽到遠處城池的動靜之后,營地之間的女真人均是面面相覷,心中驚恐不定,難不成熊蠻子又在醞釀什么奸計?
雖然心中驚疑不定,但卻無人敢高聲喧嘩,畢竟只要明眼人,都能瞧出大汗此時心情不佳,沒有人敢在此時去觸霉頭。
有少許憂心"國事"的,則是心事重重的望著營地正中肆意飄舞的明黃色大旗,首戰便是不利,后續大金還能有余力與熊蠻子一決高下嗎?
明黃色大旗之下的汗帳戒備森嚴,往來巡視的白甲巴牙喇們神色冷峻,好似完全沒有因為昨日的"失利"而有半點情緒波動,繼續認真的履行著護衛汗帳的責任。
進到帳中,氣氛緊張的近乎令人窒息,女真大汗面色陰沉的端坐在汗位之上,一言不發;其余大金文武重臣則是臉色茫然不定。
唯有四貝勒皇太極及大金"智囊"范文程喉嚨不斷聳動,眼眶微微收縮,好像還沒從昨日的"失利"中走出。
"都說說吧,這沈陽究竟是打還是不打?"
沉默了半晌,癱坐在汗位之上的努爾哈赤緩緩出聲,此時的他似乎一夜之間又老了不少,原本筆直的脊梁已然彎了下來,精神也是有些萎靡。
種種景象都表明了昨日沈陽城外的那一場匆匆結束的戰役對這位心高氣傲的女真大汗打擊不小。
"這怎么可能呢.."
"那些孱弱的明狗如何能夠與我大金勇士在正面抗衡。"
聽得努爾哈赤出聲,愛新覺羅·杜度不由得喃喃自語,其言語中滿是不甘,他們女真國內最為精銳的勇士居然在正面戰場碰了壁?
一直垂著頭,沉默不語的阿巴泰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們叔侄二人是昔日渾河血戰的當事人,對昔日的"慘敗"歷歷在目。
當時的明廷騎兵雖然精銳,但也沒有悍勇至此,不過是仗著體力充沛,方才隱隱蓋過他們女真勇士一頭。
如今不過一年的功夫,這些官兵竟然更加老練,成熟。
以現在這種形勢,他們大金莫不是要面臨滅頂之災了?攻克眼前的沈陽城豈不是成為了永遠的奢望?
"再敢胡言亂語,亂我軍心,死。"
聽到自己長孫的喃喃自語,努爾哈赤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猛地抬起了頭,陰冷的眸子狠狠的盯著杜度,說出來的言語能令帳內所有人心神一顫。
自覺失言的杜度面對處于爆發邊緣的祖父,不敢有半點不滿,喉嚨微微一動,咽下了一口唾沫,便是充當起了隱形人。
"事已至此,倒是拿個主意。"
作為大金的締造者,努爾哈赤比任何人都清楚沈陽城中那支明軍所表現出來的戰力意味著什么,他辛辛苦苦幾十年所籌劃的一切很有可能就此覆滅。
不知怎的,他突然回想起來幼年時期,與自己的親弟弟舒爾哈齊為了活命,不得不認遼東總兵李成梁為"義父"的那段恥辱歲月。
猶記得,那時候的遼東鐵騎便是如同昨日沈陽城下的那支騎兵一般,不但甲胄兵刃一模一樣,甚至就連作戰方式都是如出一轍。
"父汗,此時我大金不宜輕舉妄動。"
"熊蠻子想來提早收到了消息,準備充分。"
吧唧了一下嘴,阿巴泰緩緩側身出列,沖著上首失魂落魄的努爾哈赤說道,此時即便是悍勇如他,也是不可避免的察覺到了一絲勢單力薄。
明明蒙古大軍已于前段時間開拔,相信不日便會有消息傳來,他們大金完全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何必在沈陽城下撞個一頭包,與明軍斗個你死我活?
經歷過昨日的那場戰事過后,想必沈陽城中的明軍斗志更加高漲,所謂乘虛而入,一舉拿下沈陽城已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夢想了。
"父汗,七哥說的對,不若靜等些時日,等蒙古那邊的消息。"
見到汗位之上的努爾哈赤沉默不語,皇太極也是緩緩出列,肥胖的身軀此時微微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亦或者對未來的擔憂。
事到如今,他大金稍微走錯一步便會落入萬丈深淵,與其抹黑探路,倒不如在原地靜止不動,興許還能窺得新的生機。
此時沈陽城中的情況不明,誰也不知曉除了昨日的那幾千騎兵之外,城中是否還有多余的明軍。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蒙古大軍替他們大金探探虛實,反正他們大貝勒代善已然領兵出征,若是明廷難以抵抗,大貝勒那邊便會狠狠的從明廷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除了蒙古那邊,二貝勒阿敏此時也率軍陳兵鴨綠江畔,隨時能夠渡江攻伐朝鮮。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吩咐大軍,安營扎寨,提高警惕吧。"
"我等就在此處,等上一段時日。"
終于,努爾哈赤的背脊徹底彎了下來,無力的癱軟在汗位之上,心中升起濃濃的無力感。
大金已然如臨深淵,輸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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