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放學時間，學校門口擠滿了學生和前來接送的家長。
這是所貴族中學，丁蔓是念不了的。能念的，多是家庭條件非常好的，也有例外——成績相當好。
顯然，丁蔓哪邊都不靠。
她雖然不在這里念書，但卻不是第一次來。顧沉進了翁家，但他們之間卻沒有斷了聯系。
原因無他，顧沉在被翁家收養前，多虧丁蔓的母親從嘴里省出一口來養他，他才不至于被餓死。
對顧沉來說，丁蔓也是他妹妹。
“來找我，是阿姨有什么事嗎？”顧沉問她，沒有看到翁千歌。
丁蔓噘嘴，佯裝不高興，“要是沒點什么事，是不是就不能來找你啊？”
顧沉皺了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哎。”丁蔓嘆口氣，“不跟你開玩笑了，是我媽。”
“阿姨病了？”
丁蔓的母親一個女人沒有文化，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身體早就敗了。尤其是這兩年，時不時的不舒服。
“嗯。”丁蔓犯愁的點頭，“吃了藥怎么都不見好，讓她去醫院，她就是不肯。半夜里還聽見她咳嗽，今早起來，發燒了。”
說著，拉住顧沉。
“媽最聽你的話了，你去勸勸她吧？好不好？”
顧沉一滯，左右為難。
這事他是不該推辭的，他不是勢力的人，丁母和左云都是他的養母，他尊敬和在乎每一個。
只是，千歌今早特意問他了，還讓他買了冰淇淋等著。
雖然她沒說，可顧沉總覺得她特意提起，像是有什么事。
就算是沒有事，千歌難得主動要求他做什么——顧沉舍不得。
他半天不說話，丁蔓心一沉，“怎么了？你是有事嗎？可是，不是已經放學了？”
視線瞄到了他手里拎著的袋子，這個牌子的冰淇淋丁蔓聽過、見過，但是沒吃過。
因為很貴。
顧沉是很節儉的，這一定不是買給他自己吃的。
丁蔓雖然年幼，但自小的生活環境，讓她早就學會了看人眼色。
這冰淇淋，一定是買給那個女孩的。就是收養顧沉的那家的女兒！那個女孩和她不一樣，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
現在，顧沉是那女孩的哥哥了。
哼。憑什么？就因為有錢！可是，她才是顧沉的妹妹！
沒有那個女孩，顧沉就還是她一個人的哥哥！這么貴的冰淇淋，顧沉還從來沒有給她買過！
“顧沉。”
丁蔓扯著顧沉的衣袖不放，“有什么事，能不能往后放一放？只要你去看看媽，勸她去醫院就好。”
顧沉動搖了。
千歌固而重要，但丁母的養育之恩不能忘。
“你等一會兒。”
顧沉往學校門口看過來，沒有看到翁千歌。這會兒，翁千歌早就拉著封筱筱躲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翁千歌的號碼。
封筱筱提醒翁千歌：“不接嗎？顧沉打來的。”
哼。
翁千歌冷哼，不接，接什么接？他的好妹妹來找他了，她礙什么事啊？
其實，是害怕。
想也知道，顧沉這會兒給她打電話干什么，還不是說要走嗎？
她好容易主動約他一次，結果卻被他放鴿子！他顧沉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臉？
她也丟不起這個人！干脆不接了！
電話沒人接，顧沉輕嘆口氣。也不是第一次了，千歌沒出現在學校門口。這一次，和以往也沒什么不同。
對于他每天接送，千歌不止一次表達了不滿。偷偷跑掉，讓他空等，已經是家常便飯。
早上她說的那些話，也許只是隨口說說。對她來說，玩弄他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掛了電話，顧沉苦澀的一笑，迅速收拾好心緒，看向丁蔓。
“我和你去看看阿姨。”
“嗯。”丁蔓高興的直點頭，望著他手里的冰淇淋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顧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這個……”
顧沉愣了下，這么貴的冰淇淋，千歌不來，他是不會吃的，太甜了，小女孩才會喜歡的東西。
“給。”
他伸手，遞到了丁蔓面前。
“是冰淇淋，你嘗嘗。”
“哇。”丁蔓高興的接過，迫不及待的打開紙袋，取出冰淇淋，挖了一大勺送進嘴里，塞得滿滿的。
“好涼、好甜啊！好好吃！”
“嗯。走吧。”
顧沉走到墻邊，把單車給解鎖。“上來。”
“嗯！”
兩人正準備上車走，一群和顧沉差不多大的少年蜂擁而來，有些嘴里還吹著口哨、起哄。
“顧沉，我說你今天跑這么快呢！原來是女朋友來了啊！”
顧沉皺眉，“別胡說！”
半大的少年，口沒遮攔。
“怎么胡說了？你女朋友又不是第一次來！”
“嫂子，有空常來啊！”
丁蔓嚇得不輕，小姑娘哪里經過這種場面。
顧沉沉著臉，呵斥同學。
“再胡說，作業還想不想抄了？還是想扣操行分了？”
“哎喲！不說了不說了！”
“嫂子，管著點顧沉啊，動不動嚇唬人！”
“走了啊！”
丁蔓低著頭，臉發燙、漲的通紅，哪里還說的出半個字來？
人群一哄而散，顧沉看一眼車后座，“上來，他們就這樣，別害怕。”
“嗯。”
丁蔓坐上單車，心跳突突。少女最隱秘的心思，就那么被挑動了。
抬頭望著顧沉的背，他是她的哥哥，以后會有改變嗎？等到他們長大了……
校門口逐漸安靜下來，翁千歌和封筱筱從保安室出來，封筱筱大氣不敢出。她和千歌好的如同親姐妹，自然能察覺到她現在的情緒。
小鴿子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哼。”
翁千歌攥緊拳頭，朝著顧沉離開的方向，恨的咬牙切齒。
“小乞丐！小流氓！就該一輩子爛在貧民窟，和那些下三濫攪和在一起！能成什么事！”
封筱筱不敢反駁。
這時候要是勸，那無疑是火上澆油，自己果斷就是炮灰、出氣筒。
顧沉是到了丁蔓家才知道，哪里是丁母病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不過是找了個借口，讓他回來吃飯，給他過生日。
“顧沉來了啊，阿姨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菜，可一定要多吃點啊。”
丁母和丁蔓殷勤的招呼著顧沉。
可顧沉卻想到了顧千歌。或許是他想多了，可，有沒有可能，千歌是知道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早上才會跟他說那些？
不，不可能。
顧沉暗暗否定，千歌沒那么在乎他。而且，她今天沒有在校門口等他。
一頓生日飯，顧沉吃的是心不在焉。
從丁蔓家離開，顧沉歸心似箭，想要快點見到千歌，知道答案。
翁家，翁華清和左云都在等著顧沉。
顧沉回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這個時間，算不上太晚。
他念了高中，事情多，輔導班也多。
左云盯著時間止不住嘆息，“早上該跟顧沉說一聲的。”
翁華清安慰妻子，“你也是想給孩子個驚喜。”
呵。
翁千歌被父母勒令不許吃，憋了一肚子火，“少自作多情了！你們拿人當親兒子，那個小乞丐可不在乎！”
“不許這么說哥哥。”翁華清皺眉，指責女兒。
左云到底心軟，摸摸翁千歌的腦袋，“是不是餓了？餓著急了？再等一等，哥哥再不回來，千歌就先吃啊。”
正說著，玄關處傳來動靜，顧沉回來了。
顧沉趕的太快太急，人還喘著氣。家里面，三個人齊齊望著他。
“回來了啊。”
左云迎了上去，接過顧沉的書包，“快去洗洗手，馬上開飯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自己都忘了吧？”
翁華清背著手，點點頭，“不礙事，也不算晚，聽你媽的話，洗了手過來吃飯。”
“嗯。”
顧沉答應了，舔了舔唇縫，去看翁千歌。
翁千歌舉著筷子，正往碗里夾菜，朝左云喊。
“媽！餓死了啊！快給我盛碗飯！”
“這孩子……”左云無奈，手里還拿著顧沉的書包。
顧沉忙道，“我來。”
他去廚房洗了手，給翁千歌盛了飯，遞到她面前，看她的時候有點心虛。
“給。”
翁千歌看都沒看，嚷嚷著，“媽！快給我盛飯啊！我真的要餓死了！”
“顧沉不是給你盛了嗎？”翁華清敲敲桌子。
“我不要。”
翁千歌推開面前的飯碗，“誰要他給盛的？誰膽子大誰吃，我膽子小，我不敢吃。”
顧沉面色一僵。
這不是好話，翁華清聽的不太明白。女兒是一直不太喜歡顧沉，可這兩年過去，已經好多了，至少不會明面上的排斥顧沉了，今晚這又是怎么了？
“這是什么話？顧沉盛的有什么問題？”
“哼。”
翁千歌一哂，“他一個西十二街出來的小流氓，身上不知道有什么臟病！我要是吃了這碗飯，被他傳染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顧沉渾身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啪”！
翁華清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怒道，“不像話！這是說的什么？這是從哪兒學來的？一個女孩子，嘴巴這樣惡毒！給你哥哥道歉！”
“……”
翁千歌鮮少被父親這樣斥責，加上本身她今天就很生氣，頓時委屈的紅了眼眶。嘴上就更加不肯認輸。
騰的一下站起來，梗著脖子。
指著顧沉，帶著哭腔叫嚷著：“讓我給他認錯？他算我哪門子的哥哥？他也配？他的妹妹在那個貧民窟呢！”
“我勸你們，不要對他太好了！你們挖心挖肺的對他，把他當成親兒子，也不問人家稀不稀罕！”
“他就是個小乞丐、小流氓！這是根，改不了的……”
“住口！”
翁華清氣的臉色都變了，“豈有此理！我看你是被慣壞了，竟然說出這種屁話！”
“這是怎么了？”
左云匆匆趕來，沒想打到會鬧成這樣。
“怎么好好的吵起來了？”
“好？”
翁千歌哄著眼眶，哽咽著。“好不了了！這個家里，只要有這個小乞丐，我就永遠好不了！”
說完，轉身往樓上跑，腳步聲噔噔噔。
“給我回來！”
翁華清氣的原地打轉，“這孩子要打！不打不行了！”
左云拉住丈夫，“好了！千歌不是個壞孩子！”
“她不壞？”
翁華清喘著氣，指著桌上顧沉盛的飯，“……”
半天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如妻子所說，不是個壞孩子，可對顧沉，怎么就這么刁鉆？
夫妻倆慌張的去看顧沉，他已經半天沒說話了。
“顧沉……”
翁華清干笑著，端起他給千歌盛的飯碗，“千歌不懂事，爸爸吃啊。”
左云止不住嘆息，“這真是……顧沉，千歌不懂事，你是做哥哥的，讓讓她。”
顧沉薄唇抿成條直線，半天才點了點頭。
“嗯。”
這個頭點了下去，可心里的苦，無處訴說。
他已經這樣努力，可在她心里，他永遠都是那個西十二街的小乞丐，貧民窟里的窮小子、小混混！
他，努力的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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