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深藏不露(一)
  五月初四,天蒙蒙亮。

  一輛馬車迎著清涼的晨風,踏著晶瑩的朝露,快速穿梭在霧氣蒙蒙的洛陽街道,眨眼飛馳出城,奔赴洛水河畔。

  “吁!”

  半個時辰后,伴隨著一聲吆喝,馬車緩緩停在距洛水河畔約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不遠處,也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旁站著兩人,一高一矮,十分扎眼。看他們百無聊賴的慵懶模樣,似乎已等候多時。

  “圣主,約你的人……好像已經到了。”

  駕車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黑面大漢,勒緊韁繩后他頭也不回地朝車廂內招呼一聲,而后拎著一柄銅錘跳下馬車,一雙惡狠狠的眼睛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不遠處的兩人,不時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一舔龜裂的嘴唇,嘴角噙著一絲嗜血獰笑。

  此人,正是龍象山四大護法之一的“南山惡虎”,邵元慶。

  能被邵元慶稱為“圣主”,普天之下只有云追月一人。

  果不其然,在邵元慶的招呼下,車簾被人緩緩撩開,金色面具、一襲黑袍的云追月不急不緩地鉆出馬車。

  縱使看見云追月,不遠處的兩人依舊優哉游哉地站在原地,既沒有上前招呼,更沒有熱情寒暄。其中,“大個子”仍像剛剛那般愣愣地望著天空,“小個子”卻用一道清冷的目光審視著云追月。

  對視半晌,“小個子”漫不經心地朝洛水河畔一指,意思不言而喻。

  從始至終,雙方只有眼神接觸,并無一句廢話。

  “呸!什么東西!”

  見對方傲慢無禮,邵元慶勃然大怒,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不認識他們,我卻認識。”云追月的反應遠不如邵元慶那般激動,非但沒有一絲惱怒,反而饒有興致地望著不遠處的兩人,“他們在漠北乃至中原武林皆是大名鼎鼎,兇名赫赫。‘小個子’名叫龍羽,漠北二十四城的第一高手。此子嗜血如命,殺人如麻,被人戲稱為‘瘋子’。如今的他排在龍象榜第六位……還是我親自定下的。龍羽身邊的‘大個子’名叫啞坤,此人沒有練過武功卻天生神力,瘋瘋癲癲卻對龍羽忠心不二,是一位難得的‘忠仆’。他們和昔日的蘇禾一樣,是蒙古大汗最器重、最信任、最忠勇的部下。不過龍羽一向排斥蘇禾,將其視為自己最大的對手。蘇禾在時,龍羽一直得不到重用。如今蘇禾‘失寵’,恰是他上位的最佳時機。”

  “如此說來,這小子有些本事?”邵元慶眼前一亮,興奮道,“圣主,我能不能和他們打一場?大不了……以一敵二,讓他們一起上……”

  “日后也許有機會,但……不是今天。你且在此等候,不要生事。”

  留下一句平淡如水的答復,云追月不再理會心有不甘的邵元慶,抬腳朝洛水河畔走去。

  天光大亮,紅日初升。一縷朝霞七彩斑斕,映入潺潺洛水,與周圍的桃紅柳綠,鳥語花香融合為一,更顯初夏之生機,清晨之恬淡,自然之美韻。

  水天一色,美不勝收。一動一靜,相得益彰。

  當云追月緩步來到洛水河畔時,一位青袍素衣,須發蒼蒼的老者驀然轉身,滿面春風地朝他拱手一拜:“云圣主,別來無恙!多日未見,老夫甚是掛念。”

  “托顏嶺主洪福,云某和龍象山諸弟子方才僥幸撿回一條小命,得以茍活至今。”

  此刻,站在云追月對面的老者,正是漠北赤風嶺的嶺主,顏無極。

  “與其說顏某救云圣主,不如說云圣主救自己。呵呵……”顏無極擺手笑道,“前年的武林大會,隋佐在西麓大營被‘奸人’打昏。當時,若不是云圣主暗中救他一命,恐怕隋佐早已淪為冢中枯骨。一旦隋佐殞命,顏某縱使長著一千張嘴,恐怕也無法說服大汗放過龍象山。殊知,駐守大理的統兵將軍‘兀良合臺’一向看不起如你我這般江湖人。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大汗諫言,欲率軍踏平龍象山,將云圣主及麾下弟子一網打盡。萬幸大汗兼聽則明,慧眼識珠,知道云圣主非但有效忠蒙古之心,更有將功贖罪之志、韜光養晦之能、扭轉乾坤之力,于是駁回兀良合臺的懇求,聽取顏某的建議,再給云圣主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當顏無極說到“戴罪立功”四字時,語氣刻意加重幾分,深意不言而喻。

  當初,云追月與顏無極暗中勾結,卻不料雙方各懷鬼胎,皆沒有遵循對彼此的約定。以至數萬大軍的精心籌備前功盡棄,雙方也因此產生裂隙。

  如今,蒙古統帥兀良合臺對龍象山虎視眈眈,命大軍將哀牢山圍得水泄不通,令龍象山上上下下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而龍象山最大的依仗“大理段家”早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云追月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一步步淪為籠中困獸。

  生死攸關之際,顏無極不計前嫌,替龍象山在蒙古大汗面前極力斡旋,終于求得一紙赦令。

  于是,擺在云追月面前的選擇從“死路一條”變成“生死兩重天”。

  要么豁出性命與兀良合臺的大軍決一死戰,爭取突破重圍,從此亡命天涯。

  要么接受顏無極的條件,再度向蒙古人“投誠”。

  除此之外,別無他選。

  云追月心知肚明,雖然自己武功蓋世,龍象山弟子大都身手不俗,但以區區百人之力抗衡兀良合臺的數萬大軍,仍是飛蛾撲火,蚍蜉撼樹,根本沒有一絲勝算。更何況,兀良合臺何許人也?東征西討,戎馬半生。其排兵布陣、運智鋪謀幾乎天衣無縫,云追月想從他的圍追堵截中“逃出生天”,無異于癡人說夢。

  萬般無奈,權衡再三的云追月為求一線生機只能選擇與顏無極合作。

  只不過,“此合作”非“彼合作”。

  昔日,蒙古勢力尚未滲透大理全境,蒙古大汗仍需段家幫自己掃清障礙,段家仍需龍象山替自己沖鋒陷陣。云追月身為龍象山圣主,可謂如日中天,風頭正勁。那時的他高高在上,游刃有余,是進是退盡憑心意,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與顏無極合作更是你情我愿,利益交換的結果。

  可如今,云追月及麾下弟子已成喪家之犬,與顏無極合作乃走投無路的唯一選擇。

  因此,上一次合作他們地位相等,是正兒八經的“盟友”。這一次合作他們已尊卑有別,縱使算不上“主仆”,至少也有“主次”之分。

  今天,他們再度站在彼此面前,云追月少了幾分霸氣,多了幾分謙遜。顏無極則多了幾分傲然,少了幾分阿諛。

  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事到如今,顏無極仍是顏無極,但云追月已不再是云追月。

  其實,顏無極替云追月在蒙古大汗面前求情,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出于自保。畢竟,蠶食大宋的功勞只有一份,如果顏無極不取,自然有其他人去取。

  儼然,顏無極不愿將這份天大的功勞拱手讓人。

  更重要的是,顏無極不想失去在蒙古大汗心目中的地位,更不想被蒙古大汗視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無用庸才。

  緣由于此,當顏無極正式“招降”云追月后,派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率眾離開龍象山,進入中原另謀發展。

  顏無極此舉,用意有二。

  其一,徹底斷絕云追月的后路,讓他孤注一擲,不敢再心生雜念。

  其二,云南大局已定,龍象山留在大理非但毫無益處,反而徒增隱患,不如轉戰中原另謀大業。縱使云追月無法掌控中原武林,至少……可以作為蒙古的內應,以備不時之需。

  為此,顏無極處心積慮為云追月安排一場好戲。勞煩兀良合臺假意圍剿龍象山,造成云追月“窮途末路”、“死里逃生”的假象,以此騙取中原各派的信任。

  事實證明,當騰三石派人暗中查探云追月為何“舉家”遷徙中原時,也確確實實收到龍象山“失時落勢”,云追月“虎落平陽”的消息。

  為此,騰三石對云追月心念舊情,慷慨相助,令龍象山入主中原順利邁出第一步。

  至于云追月與蒙古人的真正關系,除顏無極、龍羽等少數蒙古人之外,只有云追月及龍象山四大護法知曉,其他人一無所知。

  “大汗對龍象山恩重如山,云某肝腦涂地,無以為報。”云追月信誓旦旦地表明忠心。

  有趣的是,昔日云追月稱蒙古大汗為“蒙古大汗”,今日在顏無極面前卻只稱“大汗”,絕口不提“蒙古”二字。

  雖然只有區區兩字之差,卻足以窺見,云追月已將自己視為蒙古大汗的“麾下”,而非“盟友”。

  “顏某早就說過,云圣主是中原武林最識時務得聰明人。”顏無極頗為滿意地點頭微笑,“懂得大勢所趨的道理,不做以卵擊石的蠢事,何愁得不到大汗的賞識?天下即蒙古,蒙古即天下。只要云圣主對大汗忠心耿耿,無論你想要什么?大汗都會毫不吝嗇地賞賜給你。財富、權力、地位……只要云圣主敢想、敢要、敢做、敢拼,顏某以性命擔保,你一定應有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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