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九百三十五章:牽線搭橋(二)
  年輕男子話一出口,立即招至所有人的目光。其中,尤以袁孝的眼神最為復雜。

  蕭陽眉頭一皺,斥道:“你算什么東西?這里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

  “我……”

  “他所言……不無道理。”

  未等年輕男子應答,洵溱忽然眉頭一挑,若有所思道:“既然少秦王欽點柳尋衣為西律武宗的副宗主,則中原四大分舵的生殺大權應盡歸其手。如此想來,我自作主張……多少有些越權。”

  “大小姐……”

  “不必多言!”洵溱擺手打斷阿保魯的辯解,正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西律武宗也有西律武宗的規矩,任何人都不能有恃無恐,隨心所欲。”

  言至于此,洵溱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柳尋衣。

  見時機已到,袁孝連忙招呼嚴順等人向柳尋衣叩首求饒:“我等知錯,望副宗主開恩!”

  “這……”

  柳尋衣似乎被袁孝四人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兩步,一臉茫然地望向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洵溱,似是向她求助。

  “依我之見,殺之后快,以儆效尤!”

  洵溱假裝自己看不出柳尋衣的心思,非但不替他解圍,反而在一旁添油加醋,唯恐柳尋衣心慈手軟。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柳尋衣試探道,“非要置人于死地?”

  “你在問我?”洵溱不答反問,“西律武宗的副宗主是你,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此事由我做主?”柳尋衣將信將疑,“縱使我網開一面你也沒意見?”

  “我有意見你會聽嗎?”

  “這……”

  面對洵溱的不瘟不火,柳尋衣猶豫再三,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年輕男子,問道:“袁霆,你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這……”心慌意亂的袁霆被柳尋衣當眾點名,眼神變得愈發糾結,為難道,“副宗主,此事與家父有關,依理……在下應該避嫌。”

  袁霆口中的“家父”指的正是袁孝。休看袁孝家大業大,膝下卻只有袁霆一個兒子。

  不過父子倆卻是一對冤家,任袁孝八面玲瓏,為人處世圓滑老道,待人接物無往而不利,卻偏偏在自己兒子面前放不開手腳,甚至屢屢出糗。

  究其根源,皆因袁孝發跡之初,私欲膨脹,再加上當年的他血氣方剛,垂涎美色,整日流連于煙花柳巷,鶯鶯燕燕,令自己的糟糠之妻傷心欲絕,最后抑郁而終。

  由此,在年幼的袁霆心里埋下一顆怨恨的種子,以至父子二人心生隔閡。

  慶幸的是,發妻的離世令袁孝幡然醒悟,痛不欲生的他在亡妻靈前立下誓言,此生此世絕不再沉迷酒色,混沌度日,而要奮發圖強,壯大家業,讓他們唯一的兒子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逝者已矣,袁孝唯一能做的只有加倍疼愛袁霆,也算對亡妻的一種慰藉。

  這些年,袁霆的年紀慢慢長大,漸漸體會到袁孝的良苦用心,故而父子倆不再像昔日那般水火不容。

  尤其是近兩年,他們的關系愈發好轉。雖不如尋常父子那般親近,但至少能和平相處。不像當年,三句話不到就要吵的天翻地覆,鬧得不歡而散。

  其實,怨恨歸怨恨、不和歸不和,父子終究是父子,血濃于水的感情又豈能輕易磨滅?

  今日見袁孝面臨“生死之虞”,袁霆表現的憂心如焚,足見在他心中對袁孝并非毫無感情。他只是將親情深埋心底,不愿輕易示人罷了。

  值得一提的是,柳尋衣不知從哪兒打聽來袁孝父子的往事,故而主動拉攏心懷壯志卻一直被袁孝捧在手心,悉心呵護,以至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袁霆。

  由于他們的年紀相差無多,再加上袁霆和袁孝一樣,對大名鼎鼎的柳尋衣早有耳聞,并心懷仰慕,因此二人一見如故,一拍即合。

  說句不好聽的,柳尋衣能順利查出上京四府的諸多問題,除唐阿富和潘雨音能力出眾外,袁霆同樣功不可沒。

  幫柳尋衣查賬,極有可能為袁孝引來麻煩。此一節袁霆并非不知,恰恰相反,他是“明知故犯”。

  二十年的耳濡目染,令袁霆對“鬼神莫測”、“手眼通天”的少秦王十分忌憚。他本欲借機提醒自己的父親不要一錯再錯,以免激怒少秦王,淪落萬劫不復。可萬萬沒有料到,幫柳尋衣的后果并非小懲大誡,而是危及袁孝的性命。

  早知如此,縱使袁霆再仰慕柳尋衣,也不會答應幫他。

  只可惜,事已至此,后悔無用。袁霆早已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

  “你性情坦蕩,才思敏捷,想法往往出人意料,這幾日我已深有體會。”柳尋衣不以為意地說道,“今日,我希望你能像前幾天一樣,暫時拋開袁家公子的身份。就事論事,認為我這位初來乍到,連人名都沒有記全的‘副宗主’應該如何解決此事,才不會授人以柄?”

  “既然副宗主相信在下,那……在下斗膽直言。”袁霆心系袁孝的安危,故而不再推辭,思忖道,“古語云‘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爹……和三位叔父一時鬼迷心竅,確實犯下過錯。然而,他們對少秦王的忠心卻是二十年如一日,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最重要的是,他們從不敢忘記少秦王的交代,為擴張上京四府的勢力整日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否則……他們也沒機會從中撈取這么多油水。我希望副宗主念在我爹和三位叔父兢兢業業二十余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姑且饒他們一命,并給他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倘若副宗主重罰他們,雖然可以明正典刑,但……也容易傷害上京四府數千兄弟的心。畢竟,副宗主初來乍到,對上上下下不太熟悉,如果貿然斬殺功臣,難免惹人非議。更何況,日后進入中原,副宗主仍需我爹和三位叔父從旁輔佐。我意……”

  言至于此,袁霆朝柳尋衣手中的賬簿輕輕一瞥,從而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我意,副宗主可以效仿‘曹操燒信’,將此物當眾燒毀。一者,可以彰顯副宗主的寬仁大度。二者,可以令我爹和三位叔父安心。三者,可以借機消除你們之間的誤會,令西律武宗上下一心。我相信,只要副宗主和四位舵主拋開成見,赤誠相待。西律武宗必能發揚光大,縱橫天下。”

  “說得好!”柳尋衣贊嘆道,“常言道‘虎父無犬子’,不愧是袁舵主的兒子,果然至情至性,有理有據。”

  聞言,袁霆面露欣喜,而袁孝卻暗生慚愧。

  言罷,柳尋衣不再猶豫,于眾目睽睽之下點燃燭臺,并將手中的賬簿燒為灰燼。

  “柳尋衣,你這是作甚?”洵溱故作不悅,“網開一面歸網開一面,你豈能燒毀證據?”

  “你剛剛說過,我才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柳尋衣笑道,“更何況,區區小事何必小題大做?我意……此事不必驚動少秦王,相信四位舵主日后不會再犯。”

  “一定!一定!”袁孝四人趕忙附和。

  “柳尋衣,這些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四位舵主的命是你保的,那從今往后西律武宗在中原有任何事你都要負責到底。”洵溱眼神一正,諱莫如深道,“如果你敢‘臨陣脫逃’,他們的命……我隨時可以收走。”

  “還不謝謝大小姐的不殺之恩?”

  見洵溱松口,柳尋衣如釋重負,催促袁孝四人向洵溱道謝。

  “謝謝大小姐……”

  “謝我作甚?”洵溱毫不領情,“你們要謝就謝柳尋衣!”

  “多謝副宗主救命之恩!我們以前多有得罪,希望副宗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嚴順眼珠一轉,對柳尋衣感激涕零,連連拜謝,“從今往后,我們愿為副宗主效犬馬之勞,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我等愿為副宗主刀山火海,萬死不辭!”袁孝、洪寺、雷震的“誠意”緊隨其后,引來堂中眾弟子一陣山呼。

  “四位快快請起!”

  柳尋衣將袁孝四人一一攙起,謙遜道:“在下本已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幸得洵溱相救方才僥幸逃過一劫。而今身陷囹圄,四面楚歌,又有幸得到四位的慷慨相助,實在是感激不盡。柳尋衣何德何能?豈敢喧賓奪主,凌駕于四位之上?若非少秦王錯愛,在下萬萬不敢僭越‘副宗主’之位。中原四大分舵由上京四府組成,而上京四府又是四位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在下斷不敢拿著雞毛當令箭,更不敢在四位面前指手畫腳,發號施令?我意,日后我們不必拘泥俗禮,更不必分什么大小尊卑,遇事大家一起商量,盼望四位多多提點。”

  “這……”

  “不必糾結,此事就這么定了!”未等袁孝四人寒暄推讓,柳尋衣已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你們不肯答應,我寧愿不做副宗主……”

  “萬萬不可!”袁孝臉色一變,躊躇再三,索性將心一橫,痛快答應,“好!一切依副宗主所言,以后大家生死與共,休戚相關。”

  “好啊!”

  漸漸地,柳尋衣與上京四府打破隔閡。彼此坦誠相待,堂中緊張的氣氛立時輕松許多。

  談笑間,袁孝與洵溱下意識地相視一眼,二人的嘴角不約而同地揚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詭笑。

  有趣的是,雖然他二人臉上的古怪及眼中的狡黠十分隱晦,甚至稍縱即逝,卻仍被站在角落,默不作聲的唐阿富盡收眼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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