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七百六十一章:歸海降龍(二)
  當丁傲與董宵兒拐彎抹角地表達出自己的真正心思時,司空竹的臉色已經陰沉的恨不能滴出水來。

  什么“幸莫大焉”、“拍案叫絕”,根本是丁、董二人的敷衍之詞。他們一再旁敲側擊,無非是不想在河西地盤與秦家撕破臉而已。

  說到底,丁傲與董宵兒依舊是擔心連累自己。

  面對丁傲與董宵兒的煽風點火,陸庭湘并未像司空竹那般明顯的動怒,亦未開口向二人質問半句,而是默不作聲地朝他們投去一道諱莫如深的目光。不喜不怒、不陰不陽,只是直直地盯著他們,反倒令丁、董二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停止侃侃而談,臉上的表情也由期待漸漸衍變為尷尬。

  “公子……”

  “陸遙,取我劍來!”

  未等司空竹開口相勸,陸庭湘不容置疑的聲音陡然響起,登時令客棧內的所有人精神一震。

  陸庭湘此言,無疑是宣告接受秦苦的挑戰。

  換言之,位列龍象榜第三位的陸庭湘與第四位的秦苦,本應素不相識,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即將在名不見經傳的蔚州客棧迎來他們的生死一戰。

  之所以稱為“生死一戰”,不僅僅因為柳尋衣干系重大,迫使他們不得不全力以赴。更因為陸庭湘和秦苦身份特殊,各自的家族使命和江湖地位,都不容他們在這場交手中出現絲毫敗跡。

  如若不然,遭受巨創的何止他們二人,更是他們代表的兩大武林世家。

  此一節,在場之人皆心知肚明。尤其是對陸、秦兩家的弟子而言,家主的成敗直接關乎他們日后行走江湖的本錢與待遇。故而一個個屏息凝神,心弦緊繃,甚至連剛才不愉快造成的羞辱與憤怒也顧不上,內心的忐忑與緊迫足以窺見一斑。

  司空竹心里清楚,事已至此陸庭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皆無退路可言,唯有真刀真槍地與秦苦大戰一場,方可證明自己的實力,保住陸家的威名。

  與秦苦這般一等一的高手過招,必須全神貫注,心無雜念。因此,司空竹縱使心亂如麻也不敢再行打擾,他必須讓陸庭湘保持絕對的冷靜,斷不能被自己欲戰不戰、欲退不退的復雜情緒影響半分。

  霎時間,客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壓抑而沉重的氣氛漸漸彌漫在空氣中,順著每個人的毛孔鉆入身體,縈繞在腦海心頭,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陸遙躊躇再三,終究狠下決心,將一柄藏于劍匣中的“青劍”緩緩取出,小心翼翼地雙手呈到陸庭湘面前,低聲道:“公子,劍!”

  降龍劍,長三尺一寸,寬兩指半,通體青白,劍鞘刻著雙龍戲珠的紋路,看上去十分精致,相比于一件殺人利器,它更像是一件值得收藏的珍品。

  此劍自江南陸府創立之日一直延續至今,與《降龍劍譜》相輔相成,歷代家主皆奉降龍劍為獨門“藏兵”,輕易不會使用,唯有生死攸關亦或關乎家族榮辱時才會祭出此劍。

  當然,一家之主不同于散兵游勇,尋常紛爭下面人足以應對解決,鮮有親自出手的機會。

  今日,陸庭湘取出降龍劍,一者表示對秦苦的尊重,二者表示對這一戰的重視。

  畢竟,面對兇名赫赫的“鬼見愁”,饒是“武林第一君子”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話雖如此,但陸庭湘卻沒有伸手接劍的意思,而是將凌厲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摩拳擦掌的秦苦,幽幽地說道:“降龍劍一出,今夜不是你死即是我亡。秦府主,你可想清楚了?”

  聞言,秦苦不禁眉頭一皺,撇嘴道:“陸公子應該對秦某的脾氣秉性有所耳聞,我天性和善,一向不喜歡惹是生非,更不喜歡打打殺殺,一般遇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哪怕被人恥笑‘貪生怕死’也無所謂。今夜若非被你逼的走投無路,不得不動刀,我也不想和你拼命。”

  言至于此,秦苦忽然狡黠一笑,又道:“只要陸公子肯將柳尋衣讓給我,秦某愿向你奉茶賠罪,大不了再擺上一百幾十桌宴請陸家上下的兄弟痛快吃喝一場,如何?”

  “讓你帶走柳尋衣的人頭,已是陸某的底線……”

  “那你還商量個屁?”秦苦忽然態度大轉,罵罵咧咧道,“你們讀書人就是啰嗦,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死就死了!廢話少說,要打盡管放馬過來,不敢打就帶著你的人滾……”

  “哼!”

  當秦苦跳腳叫罵時,陸庭湘竟毫無預兆地突然出手。只不過,他并未取劍,而是疾步向前,同時揮出右掌直取秦苦的胸口。

  “想偷襲?”

  秦苦面露獰笑,早有提防的他迅速辨清形勢,見陸庭湘赤手空拳,登時放棄閃躲的念頭,主動挺身上前。與此同時,長空刀自上而下使出一招“力劈華山”,狠狠砍向陸庭湘的面門。

  不可置否,陸庭湘被秦苦的臃腫身材所迷惑,小覷了他的反應速度。與此同時,秦苦也低估了陸庭湘的手段。

  早在陸庭湘疾步而出的一瞬間,他的右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后一挑,腳背一弓,登時勾住陸遙手中降龍劍的劍閣,順著他飛身向前的慣性,一道刺眼的青光自劍鞘飛掠而出,降龍劍“橫空出世”。

  劍柄在前,劍尖在后,在陸庭湘的身體掩護下,與其呼嘯而出的右掌齊頭并進,眨眼飛至秦苦面前。

  面對秦苦的當頭一劈,陸庭湘于電光火石之間身體側傾,任由鋒利無比的長空刀緊貼著自己的鼻尖劈砍而下,剛猛的刀風將他額前的一縷黑發瞬間削落。即便如此,陸庭湘卻是連眼皮都未眨一下。

  “呼!”

  幾乎在長空刀劈落的同一時間,陸庭湘拍向秦苦胸口的右掌忽然向外一翻,五指精準無誤地攥住飛速趕來的劍柄。

  寶劍入手,仿佛帶給陸庭湘莫大信心,令其雙瞳驟然緊縮,不假思索地腰馬一轉,右手緊握降龍劍自下而上一記斜撩,朝近在咫尺的秦苦劃去。

  “媽的……”

  由于降龍劍剛剛一直被陸庭湘的身體擋著,因而當它突然出現在秦苦的視野中時,一心想將陸庭湘從中劈成兩半的他著實被嚇了一跳。

  倉促之間,秦苦再也顧不上體面,肥胖的身體猛地向后一歪,如一只巨型碩鼠般狼狽地朝遠處跳竄而去。

  “嗤!”

  一聲輕響,秦苦的衣袍被迅如閃電的劍刃劃開一道二尺長的豁口。萬幸的是,這一劍只劃破秦苦的衣袍,卻并未傷及他的身體。

  偷襲、反擊、躲避、變招、再偷襲、再閃避……一切如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說起來慢,實則只是白駒過隙。以至許多武功平庸的尋常弟子尚未辨清陸、秦二人的方位與動作,一切便已經結束了。

  表面上看,陸庭湘偷襲在先,最終以秦苦“落荒而逃”收場并不為過。若將二人反過來,或許也是相同的結果。

  但陸庭湘與秦苦究竟誰的反應、速度更勝一籌,卻在不同的人心中留下迥然不同的見解。

  “虧你自詡‘武林第一君子’,竟然用偷襲這種下三濫的招數?”秦苦心有余悸地望著自己胸前的破洞,不滿道,“難道你們‘君子’出招都這么陰險?”

  “少廢話!接招!”

  陸庭湘與秦苦的性格截然不同,因而在以命相搏的戰局中斷無調侃取笑的心思。一招失手后,他的眼中寒意更濃,口中一聲冷喝,再度揮舞著降龍劍朝秦苦撲去。

  “平日只有老子追著別人打,何曾被人追著打過?今天若不施展點真本事,你們真以為河西秦氏后繼無人不成?”

  秦苦被陸庭湘的咄咄相逼激出怒火,翻手將長空刀橫于身側,邁開流星大步反撲陸庭湘而來。

  “鏗鏗鏗……”

  二人相遇,宛若熊熊烈火遇滔滔巨浪,皆殺意浩然,氣勢磅礴,瞬間戰成一團。

  見此一幕,四周眾人無不紛紛后退,惶恐避讓,將大堂中間留出一片空地,令二人閃轉騰挪,攻防交替。

  霎時間,劍影霍霍,刀光四起,快若閃電,勢如奔雷。

  一道道罡猛而凌厲的刀風、劍氣自刀劍碰撞間四射而出,眨眼將客棧內的一切震的七零八落,破敗不堪。甚至連支撐房梁的柱子與四面墻壁亦被洞穿的千瘡百孔,搖搖欲傾。

  陸庭湘劍出如龍,迅捷而詭異,劍氣聚集于半空,隱約幻化出一條觸目驚心的青色巨龍,伴隨著降龍劍的一招一式,于劍鋒上下蜿蜒纏繞,不斷發出一道道令人分不清是劍鳴還是龍吟的嘶吼,并朝秦苦釋放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

  秦苦刀勢如虎,罡猛而渾厚,刀鋒兩側竟涌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陽面熾熱如火,烈焰翻騰,陰面溫潤如水,江河奔流。二者上下交疊,前后交織,與陸庭湘的劍上青龍相互攻殺,膠著不下。

  眨眼間,二人已鏖戰百合仍難分伯仲,反而越戰越勇,彼此的攻勢也變的愈發凌厲。

  陸庭湘和秦苦皆無絲毫保留,各自施展出十成功力,心中緊繃著一股戰意,一股寧死而不能輸的強烈戰意。

  此戰,關乎一人之生死、一族之榮辱、一派之興衰,甚至關乎龍象榜上的第三位是否易主。因此,他們誰也不能輸。

  此刻,真正能辨清二人的一招一式,并不斷發出由衷感嘆的人其實并不多。

  大飽眼福的無非蘇禾、柳尋衣、司空竹、丁傲、董宵兒、丁輕鴻、悟禪這些高手。至于馮天霸、陸遙之流,眼中只有兩道模糊不清的殘影于昏暗的客棧內忽高忽低、忽近忽遠,耳中如聞嘔啞嘲哳,刀劍鏗鳴更是嘈雜不堪。

  說到底,他們也只是看個熱鬧罷了。

  無論是柳尋衣、蘇禾之輩,亦或陸遙、馮天霸之徒,內心最期待的仍是這場龍爭虎斗的最終結局。

  江南陸府、河西秦氏,一南一北,一劍一刀,陸庭湘與秦苦又屬同輩之人,皆為江湖后生中的翹楚俊彥,因此人們對于他二人的勝負強弱好奇更甚。

  如果此戰發生在武林大會上,其引人注目的程度絕不亞于秦苦與秦天九的同門之爭,甚至影響更大。

  至于今夜,究竟是陸庭湘的降龍劍技勝一籌,還是秦苦的長空刀棋高一著,在場之人誰也無法在三百合內看出端倪,唯有翹首以盼,靜觀其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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