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六百九十一章:癡心妄想
  自從將無字書信交給趙禥,柳尋衣一直在翹首期盼,恨不能從日出盼到日落,再從日落盼到天明,為免錯過趙馨的消息,這兩天柳尋衣不敢外出,始終留在天機閣“靜候佳音”。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連兩日的苦苦期盼,換來的卻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四月初四,日正中天,丁丑一如既往地將飯菜送到柳尋衣的房間。在放下午飯的同時,再將柳尋衣沒有吃完的早飯端走。

  “柳大人,你今晨為何只進了一碗小米粥?”丁丑望著完整無缺的饅頭和一塵不染的湯碟,臉上不禁涌上一層愁云,“柳大人是練武之人,我也是練武之人,深知‘筋骨一動,雞鴨白送’的道理。連我這樣的小身板,一頓飯也要吃一斤米才能勉強吃飽,更何況柳大人?你的胃口如此冷淡,長此以往,身體如何受得了?”

  面對丁丑的關心,柳尋衣淡然一笑,道:“我和你不一樣,有沒有聽過‘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正是長筋骨的時候,理應多吃一些。至于我……少吃一些無妨。”

  雖然柳尋衣說的風輕云淡,實則他并非飯量少,而是心懷憂慮,根本吃不下。

  “柳大人,你……”

  “柳都尉在嗎?”

  丁丑話未出口,一道尖銳的聲音陡然自院中傳來。

  “柳都尉?”丁丑一愣,轉而朝門外喊道,“這里只有柳少保,沒有柳都尉。”

  “柳少保官升一級,自然是柳都尉。小子,你的消息太閉塞了,整日陪在柳都尉身邊竟不知他已榮升四品?”

  伴隨著一陣戲謔的調侃,榮王府的家丁榮福步入房中。

  一見柳尋衣,榮福趕忙面露諂笑,阿諛道:“柳大人在上,受小人榮福一拜。”

  柳尋衣與趙禥相識多年,因而對他身邊的下人亦不陌生。

  見到榮福,柳尋衣沉寂的心登時燃起一絲希望,忙道:“可是小王爺派你來的?”

  “柳大人不愧是柳大人,果然一猜就中,小人佩服!”榮福在趙禥身邊呆久了,別的本事沒學到,溜須拍馬的功夫倒是深入骨髓。

  “真的?”聞言,柳尋衣看向榮福的眼中迸射出一抹激動的光澤。

  “上次在西湖閬苑差點鬧出亂子,因此小王爺今日請柳大人過府一敘。”

  “好好好!”柳尋衣欣喜若狂,連忙答應,同時從袖中掏出幾錠銀子,隨手扔到榮福懷里,催促道,“頭前帶路!”

  “多謝大人,大人請!”

  簡單知會一聲,在丁丑的錯愕而好奇的目光中,喜形于色的柳尋衣跟隨榮福離開天機閣,火急火燎地趕奔榮王府。

  榮王府后花園,趙禥已命人備好一桌酒菜,只等柳尋衣入席。

  “哈哈……師傅,我對你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趙禥今日新學了白居易的《琵琶行》,因此“出口成章”,全然不顧周圍人怪異的目光。

  “在下拜見小王爺……”

  “欸!師傅是自己人,在自家府中不必拘禮!”未等柳尋衣叩拜施禮,趙禥已迫不及待地揮筷朝對面的石凳一指,得意道,“快嘗嘗新廚子的手藝,剛才等你的時候,我可是口水流了一地。”

  “小王爺如此厚愛,在下愧不敢當。”

  “別浪費口舌,快嘗嘗!”說話的功夫,趙禥主動夾起一塊肉放在柳尋衣的碟中。

  “小王爺,我……”

  “酒呢?”趙禥再一次打斷柳尋衣,朝丫鬟們嚷嚷道,“你們像木頭似的站著作甚?我讓你們準備的酒呢?等小王自己倒不成?”

  被趙禥劈頭蓋臉的喝斥,幾名丫鬟不禁心生惶恐,一個個又羞又愧,面紅耳赤,趕忙上前替二人斟酒。

  “這年頭,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一個個沒規沒矩,傻了吧唧的!”趙禥揪住一名丫鬟的耳朵,嘮嘮叨叨不停。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趙禥此言,看似說于丫鬟們聽,實則卻令對面的柳尋衣芒刺在背,如坐針氈。

  身為一個下人,竟敢與小王爺同桌用膳,本事就是一件天大的罪過。

  似乎看出柳尋衣的尷尬,趙禥嘿嘿一笑,解釋道:“師傅不必多心,你和她們不一樣!”

  “是。”面對滿桌的美味佳肴,柳尋衣卻胸中如堵,提不起半點食欲,“小王爺,其實我來是為……”

  “先吃飯,其他事一會兒再說!”

  “遵命。”

  在趙禥的嚴令下,柳尋衣只能硬著頭皮將食物往嘴里塞,饕餮美味在其口中竟味如嚼蠟。趙禥的侃侃而談,灌入柳尋衣的耳中亦如和尚念經,根本提不起半分興趣。

  苦熬近一個時辰,趙禥終于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吩咐道:“把東西收走,你們也全部退下。”

  片刻之后,偌大的后花園中只剩趙禥和柳尋衣。

  “師傅,是否等的不耐煩了?”

  面對趙禥的戲謔,柳尋衣只能強顏歡笑:“小王爺,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吃飯敘舊,難得今天有機會讓我做東,徒兒自是格外珍惜。”趙禥笑道,“而且……萬一師傅和馨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八成也要遠走高飛。到時,我們再想見面,只怕難如登天。”

  “小王爺說什么?”柳尋衣心中一驚,雙眸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什么……有情人終成眷屬?什么遠走高飛?”

  “看來在師傅心里,果然一直放不下馨姐姐。”見柳尋衣如此激動,趙禥不禁自嘲一笑,話里有話地說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答應幫你送信。”

  “小王爺此話何意?”

  “沒什么!”趙禥的表情略微一滯,不過異樣轉瞬即逝,繼續道,“你不必擔心,我答應的事不會食言。你的信,我已交給馨姐姐。”

  “馨兒現在如何?”得知趙禥見過趙馨,柳尋衣趕忙問道,“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她的身體如何?心情又如何?”

  “師傅放心,馨姐姐能吃能睡,身體健康,心情舒暢,一切都好。”

  當柳尋衣聽到趙禥的回答后,心中不由地生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滋味。既高興又悲哀,既歡喜又憂愁,半喜半憂,不知其味。

  喜的是趙馨一切安好,憂的是趙馨似乎并沒有像自己掛念她那般……掛念自己。

  “難道……馨兒真已將我忘的一干二凈?”柳尋衣在心中反復地質問自己,“若真如此,我再去打擾她……又是對是錯?”

  “師傅?”

  突然,趙禥的呼喊將柳尋衣從恍惚中驚醒,登時精神一震,下意識地答道:“小王爺請說。”

  “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馨兒她……看到我的信后,作何反應?”

  望著滿眼渴望的柳尋衣,趙禥的表情變的有些不太自然,他似乎不敢與柳尋衣對視,下意識地閃躲著他的目光,漫不經心道:“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就是……隨便看了一眼。”

  “隨便看了一眼?”柳尋衣的心中一陣抽痛,此時他滿腦子都是趙馨的影子,根本沒察覺趙禥的反常,“那她……說了什么?”

  “也沒說什么。”趙禥心中有鬼,故而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她給你寫了一封回信。”

  “回信?”柳尋衣猛然抬頭,臉上變顏變色,彰顯著他的內心起伏不定,雜亂不堪。

  “是。”趙禥鼓足勇氣,重重點頭,“正因如此,我剛剛才說你極有可能與馨姐姐遠走高飛。試想,如果馨姐姐真的忘記你,又怎可能給你回信?”

  “信在哪兒?”柳尋衣根本沒心思聽趙禥的胡亂分析。

  “信可以給你,但……”趙禥為難道,“但此事畢竟有違皇叔和父王的意思,因此無論馨姐姐在信中寫些什么,我都不能再幫你回信。而且,你們日后何去何從,我不想插手,也不想知道……”

  “我明白!”柳尋衣感激道,“小王爺已經幫我們很多了。”

  “唉!”趙禥一副無可奈何的惋惜模樣,而后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緩緩遞到柳尋衣面前,“師傅,這是馨姐姐給你的親筆回信。”

  望著盼望已久的回信,事到臨頭,柳尋衣反而有些不敢伸手去接,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將在信中看到什么?

  曾幾何時,他滿心篤定無論在何種境遇,趙馨都會對自己不離不棄。但經歷過這么多風波,柳尋衣的心早已不再堅定。他感覺自己重回臨安后,仿佛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猶豫許久,柳尋衣終究接下書信,顫顫巍巍地抽出竹紙。這一刻,他的心已然提到嗓子眼,恨不能從嘴里跳出來。

  然而,當柳尋衣將緊張而期待的目光投向竹紙時,上面卻只有簡簡單單的四行娟秀小字。柳尋衣一眼認出,那正是趙馨的筆跡。

  “公子王孫逐后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轟!”

  當柳尋衣泣血讀完這首詩后,腦中登時傳來一陣轟鳴。霎時間,身體僵硬,血涼如冰,難過的無以復加,甚至連喘息都成為一種奢望。

  這首絕情詩中的每一個字,宛若一把利劍,狠狠刺穿柳尋衣的心田,令他內心所有的美好與希望統統變成夢幻泡影,轟然破碎。

  當他念至最后一字時,其心已是千瘡百孔,凌亂不堪,似墜入無盡深淵,遭受寒冰烈火之煎熬,千軍萬馬之踐踏,郁郁而不得解脫,惶惶而不得安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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