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四百六十章 :言出肺腑
  入夜,賢王府別苑,洛天瑾穿屋過院,直奔“軟禁”吳雙的房間。

  “今日幾輪交手,府主與金復羽相繼晉級,明天上午是云追月和任無涯之間的角逐,想必又是一場好戲。”江一葦快步疾行,緊緊跟在洛天瑾身后,好奇道,“府主以為,龍象山和玉龍宮誰能更勝一籌?”

  “四大異教之中,天山玉龍宮名氣最大,弟子最多,一直被封為‘異教之首’,實力自然不可小覷。”洛天瑾頭也不回地說道,“龍象山也不是吃素的,雖然人數規模遠不及天山玉龍宮,但麾下弟子卻是一等一的好手,四大護法亦是在一輪輪血戰中,踩著死人堆爬上來的。只論單打獨斗,玉龍宮未必能討到便宜。”

  “依府主高見,任無涯與云追月相比,又當如何?”

  “任無涯練的是吐蕃神功《般若古經》中的‘金剛密乘’。乃上、中、下三篇中的‘中篇’,其精要在于‘防守’,與少林絕學‘金鐘罩’頗有相似之處。但任無涯歷經幾十年的鉆研修改,已漸漸脫離正功,甚至墮入魔道,而今已變成一種普天之下絕無僅有的詭異魔功。”洛天瑾沉吟道,“至于云追月……如我所料不錯,他練的應該是龍象山祖師云泓一所創的獨門武功《龍象寶典》。此功極為隱秘,即便在龍象山也唯有圣主有資格修煉,外人知之甚少。因此,二人究竟孰強孰弱,我也拿捏不準。”

  江一葦笑道:“二人最好拼個兩敗俱傷,如此一來,無論是誰晉級,都不會對府主產生威脅。”

  “勝負的關鍵固然是任無涯和云追月,但他們挑選的助陣高手同樣不可忽視。”言至于此,洛天瑾似乎又想起今日的一場場鏖戰,口中不禁發出一聲嘆息,道,“慕容白、鄧泉、謝玄的傷勢如何?”

  “慕容白并無大礙,鄧泉傷勢頗重,但性命無虞。”江一葦回稟道,“至于謝兄,斷指之痛看似無關痛癢,實則對他影響頗大,傷筋動骨沒有三兩月只怕無法痊愈。”

  “唉!”

  說話的功夫,二人來到吳雙門前,柳尋衣和郎中早已在階下恭候多時。

  “吳雙的傷勢如何?”

  “回稟府主,吳少俠只是內力耗盡,元氣虧損,傷勢并無大礙。”郎中畢恭畢敬地回道,“依照黑執扇的吩咐,在下為免吳少俠‘激動’,故而喂他服下一碗安神散,令其一覺睡到現在。”

  “何時能醒?”

  “藥效已盡,隨時可醒。”郎中似乎從洛天瑾的眼中看出一絲不悅,趕忙回道,“府主只需輕輕拍打他的額頭,吳少俠便可醒來。”

  “你們在外邊守著,我想和吳雙單獨一敘。”

  吩咐一句,也不等江一葦、柳尋衣的反應,洛天瑾已抬腳朝房間走去。

  ……

  騰族別苑,騰三石獨自一人端坐堂中,神思恍惚,呆若木雞。

  自華山之巔回來,他已在此靜坐兩個時辰。騰蒼等人不敢冒然打擾,只能候在堂外,一個個眼中布滿擔憂之意,卻無人知曉騰三石究竟在沉思什么。

  “騰琴兒長老回來了。”

  伴隨著一道興奮的呼喊,一名年輕弟子興沖沖地跑入苑中,緊隨其后的正是奉騰三石之命,暗中去江州打探“滕柔”消息的騰琴兒。

  “丫頭,這幾個月你死到哪兒去了?”

  見騰琴兒安然無恙,騰蒼先是心中大喜,隨之怒由心生,呵斥道:“你突然失蹤,可知族中的長輩們多擔心?”

  騰琴兒訕訕地吐了吐舌頭,賠笑道:“不辭而別是我的不對,丫頭在此向您賠罪!”

  “沒規矩!”騰蒼緊繃著臉,質問道,“這幾個月你究竟去哪兒了?”

  “我……”騰琴兒欲言又止,而后話鋒一轉,故作神秘道,“我去做一件好事。”

  “就憑你?能做出什么好事?”

  “此事容我日后再向您解釋,眼下當務之急是拜見族長。”

  騰蒼眼神狐疑地朝騰琴兒上下打量一番,卻并未多問,而是伸手朝堂中一指,低聲道:“族長在堂中歇息,不過似乎心情欠佳,你……”

  話未說完,騰琴兒竟枉顧眾人詫異的目光,以及騰蒼欲要噴火的雙眼,一路小跑著奔向堂中。

  “琴兒拜見族長!”

  天色已黑,但堂中卻未燃一燭,因此一團昏暗。

  “丫頭,你終于回來了。”騰三石的語氣似乎并不吃驚,甚至有些不耐,“我已等你多時。”

  “族長,您這是……”

  “此去江州,結果如何?”

  聞言,騰琴兒眼神一正,信誓旦旦地說道:“雖然我未能親眼見到蕭芷柔,但我在江州遍尋百曉生,已將有關絕情谷的‘前世今生’打探的一清二楚。因此,琴兒敢斷言,絕情谷主蕭芷柔……”言至于此,騰琴兒的聲音陡然壓低幾分,“正是大小姐。”

  說罷,騰琴兒滿眼激動地向前兩步,興奮道:“族長,大小姐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老夫已經知道了。”

  “什么?”

  騰三石話一出口,騰琴兒登時大吃一驚,詫異道:“族長如何知道?”

  “再多證據,也抵不過父女間的血濃于水。”騰三石的聲音似哭似笑,聽上去極為疲憊,“今日,老夫已在論劍臺親眼見到蕭芷柔。只需一眼,我已然斷定,她……正是我的柔兒。父女連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恭喜族長!賀喜族長!”騰琴兒迅速跪倒在地,朝騰三石連連道喜。

  騰三石的反應遠不如騰琴兒預料的那般歡喜,反而一臉茫然地問道:“何喜之有?”

  “父女重逢,一家團聚,豈能不喜?”騰琴兒一愣,錯愕道,“二十幾年,族長念念不忘,茶飯不思,一直盼著大小姐能死而復生。今日夢想成真,為何族長反而……不怎么高興?”

  “我的柔兒還活著,老夫豈能不高興?”騰三石苦笑道,“然而,今天的蕭芷柔還是昔日的滕柔嗎?如今她是絕情谷主,是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異教魔頭,還是當年那個見善若驚,嫉惡如仇的騰族大小姐嗎?還是我那心地善良,單純質樸的乖女兒嗎?”

  “這……”

  騰琴兒從未料到騰三石會有這層顧慮,當下臉色一變,心中大驚,她想開口辯解,但卻舌頭打結,一時啞口無言。

  “你說的不錯,老夫的確想了二十多年,念了二十多年,盼了二十多年。”騰三石繼續道,“當我得知蕭芷柔便是滕柔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恨不能馬上找到她,不顧一切地與她相認,竭盡所能地彌補我對她、對她母親的虧欠。”

  “此乃人之常情,族長理應如此。”

  “可當老夫靜下心來,細細厘清一切時,卻發現自己不能如此莽撞,更不能如此自私。”

  “自私?”騰琴兒大惑不解,“與自己的親生女兒相認,有何自私?”

  “作為父親,與自己的女兒相認自是天經地義,無甚自私。但作為騰族族長,我卻不能置大義于不顧,棄正道于不聞,反而一意孤行地和一個異教魔頭認親。”

  “這……”騰琴兒終于聽懂騰三石的顧慮,不禁心生急迫,連連搖頭,“族長,請恕琴兒無禮。我認為你剛剛所言,完全是一派荒謬。”

  騰三石虎目一瞪,叱問道:“你說什么?”

  “我……”在騰三石的威壓下,騰琴兒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而后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與騰三石據理力爭,“族長,無論她是滕柔還是蕭芷柔,無論她是騰族大小姐還是絕情谷主,無論她是嫉惡如仇還是冷酷無情,都改變不了她是您女兒的事實,也改變不了她是騰族女子的事實,難道不是嗎?一味的遮掩和隱瞞,只會令大小姐的心一傷再傷,令族長的心一痛再痛。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此事不止我們知曉,洛天瑾和賢王府的人同樣一清二楚,就算族長與大小姐今日不重逢,可有朝一日你們同樣會父女相認。莫非族長想一輩子與大小姐劃清界限?”

  “作為一個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著,比任何事都重要。”騰三石眼神猶豫,喃喃自語,“至于相不相認,其實并不重要。”

  “族長,您只看到大小姐今日是絕情谷主,是異教魔頭。可您有沒有想過,她為何淪落至此?為何會變成冷酷無情的蕭芷柔?”騰琴兒義正言辭,咄咄逼問,“您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虧欠夫人和小姐,可您何時補償過她們?您可知大小姐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嘗了多少辛酸?身為人父,只關心女兒是否活著,卻不關心女兒活的好不好,非但對她經歷的一切苦難不聞不問,反而鄙視她今日的身份,難道不是一種罪過嗎?殊不知,大小姐變成絕情谷主,或許正是她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的唯一辦法。若非如此,只憑族長口中的見善若驚、嫉惡如仇、心地善良、單純質樸,一個無依無靠的柔弱姑娘,在血雨腥風,豺狼遍地的險惡江湖中流浪,只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

  騰琴兒的一字一句,宛若一記記重錘,狠狠敲在騰三石的心底。

  不知何時?堅如磐石的騰三石竟已老淚縱橫,掩面而泣。

  騰琴兒雖然言語沖動,或有不敬之詞,但她初衷善良,絕無以下犯上之意。

  “丫頭,你身為騰族子弟,難道不怕蕭芷柔為騰族帶來罵名?”騰三石止住哽咽,語氣復雜之極。

  “比起親近異教的罵名,我更害怕外人說我們騰族絕情寡義,冷血虛偽。”

  “你……”

  騰三石眉心一皺,眼中的怒意轉瞬即逝,感慨道:“丫頭,你今日字字如刀,讓老夫無地自容,羞愧不已。”

  “琴兒不敢!”騰琴兒惶恐叩拜。

  “你沒錯,是老夫迂腐。”騰三石擺手道,“今夜,你不止糾正我的愚見,而且還令我看到希望。”

  “希望?”

  “不錯,你讓老夫看到騰族未來的希望!”

  騰三石諱莫如深地哈哈一笑,不等一知半解的騰琴兒追問,他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丫頭,舟車勞頓,身體可曾乏累?”

  “琴兒精神奕奕,一點不累。”

  “甚好!”騰三石緩緩起身,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不累,不如陪老夫去一個地方?”

  見騰三石的精神煥然一新,騰琴兒稍作思量,登時面露欣喜之意,激動道:“族長是想去……”

  “明知故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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