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荷不信這個邪，她分明看到，沒有那些痕跡的啊，怎么突然又有了？她一遍遍打開，一遍遍放大，結果都沒有變化。
“晚歌，晚歌你別這樣。”周嵐卿心痛如刀割，她手忙腳亂去幫林瀟荷抹眼淚。
“我不信這張后背圖，”林瀟荷仰起臉，一字一頓，“肯定有人動過手腳，我要繼續查。”
周嵐卿心知肚明，繼續查沒有用，入土為安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但她為了給林瀟荷一點希望，不讓她徹底崩掉，能夠養養身體，她只能點頭：“好，我們繼續查。”
禾淼靜默站在一旁，始終在悄悄抹眼淚，心疼極了。
等周嵐卿說完，她緊接著跟上：“寶，我幫你找，還有陸嶼聲，他是周總鐵哥們，也會的！”
林瀟荷不厭其煩地道謝，“謝謝，謝謝你們。”
.
近兩個月以后，深冬臘月，大年三十。
這天中午，周嵐卿不知多少次進入碧水汀地下室，瞧見在群蛇間逃竄的蘇念，聽著蘇念痛苦的叫聲，她勉強露出點笑容。
“大小姐。”一名下屬匆匆來到她身邊，稟告道，“我們發現晚歌小姐去了京市墓園，從早晨待到現在，始終沒出來。”
兩個月以來，林瀟荷從沒露過面，一門心思都在調查周淮肆下落。
她現在正在墓園？
周嵐卿心口莫名一緊，沉聲說：“開車，送我過去。”
京市墓園。
周嵐卿匆匆趕過來，她憑著直覺去往安葬弟弟的地方。
果真，當他來到這里，她看到林瀟荷靠在墓碑上，安安靜靜閉著眼睛。
一片片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她的發絲之間，她的睫毛上，她像是感受不到，一動不動，如同沒有生命的氣息。
周嵐卿心慌地快步沖上前。
她咬著唇蹲下身，顫巍巍地伸手，想要探一探林瀟荷的鼻息。
林瀟荷就是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
清凌凌沒有溫度的眼睛望向她，“我沒事。”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像冬日的雪落在皮膚。
周嵐卿高懸的心臟落在實處。
她再遭受不了重擊，如果面前的人再離開這個世界，那她也沒必要繼續活下去。
周嵐卿僵硬干笑，朝林瀟荷伸出手：“怎么過來這邊了？”
在周嵐卿的印象里，林瀟荷從未來過阿肆的墓碑，今天是第一次。
林瀟荷沒用周嵐卿扶，她自己站起身，很輕很輕地說：“因為找不到他。”
兩個月時間，六十多個日日夜夜，林瀟荷都找不到半點關于周淮肆的蛛絲馬跡，也找不到那具尸體不是周淮肆的證據，所有線索都指向……她當時所見的尸體后背沒有灼痕……是勞累過度、心傷過度的幻覺。
周嵐卿頓時攥住林瀟荷的手腕，“不要做傻事！”
她看出來了，她的晚歌已經放棄希望，開始接受阿肆死亡的事實。
她太害怕，害怕她的晚歌會跟隨阿肆而去。
兩個月的時間，林瀟荷的小腹已經微微顯懷，她抬手，動作輕緩地觸碰上去。
如果沒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會放棄這個……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期待和歡喜的世界。
畢竟，有人給了她全部的愛，強勢闖入她的世界，又殘忍決絕地一走了之。
但她現在懷著那個人的孩子。
她要生下屬于他和她的寶寶。
“不會。”林瀟荷淡淡道。
周嵐卿的目光從林瀟荷的小腹劃過，她從未如此慶幸，會有小天使從天而降，落入林瀟荷的肚子里。
“晚歌，”周嵐卿哽咽，“到姐姐那里，跟姐姐一起過年吧。”
林瀟荷沒有回應這句話，她一瞬不瞬盯著墓碑上周淮肆的黑白照，輕啟唇瓣：“和我說說，我的身世吧。”
周嵐卿一直想說，始終找不到機會，既然現在林瀟荷想知道，那她自然不會隱瞞。
她深深呼吸，講述起曾經一樁往事。
“二十六年前，我的母親靳女士發現我的父親周振山出軌，在外養了一雙兒女，一氣之下，選擇了離京去海城。不同于剛一歲的阿肆，我那年八歲，已經懂事，便選擇了跟隨靳女士離開。”
“沒想到的是，周振山竟然派人追蹤我們，為了小三、也就是現在的周夫人陳香顏，想要殺了我們母女。”
“危難之間，是你的母親江煙霧救了我們母女。”提起林瀟荷的母親，周嵐卿眼神格外明亮，“那時她頂著個大肚子，行動不便，卻果敢聰明，成功幫我們母女擺脫險境，并將處于受傷狀態的我和靳女士帶到她的住所，貼心醫治。”
“本來，我們康復以后是要離開的，但當時情況危急，周振山窮追不舍，靳女士又怕去靳家求救會導致靳家和周家對峙，最終被周家吞滅，便哀求你的母親，求她收留。”
“一收留便是近一年時間，這一年里，你的母親教靳女士獨立清醒不做戀愛腦、學醫學穿搭，教我讀書寫字、制香跳舞，她是靳女士夢中情閨的模樣，也是我理想母親會有的樣子，她是我和靳女士的救贖。”
說到這里，周嵐卿抹了把眼淚，“我曾聽靳女士和你母親開玩笑，提到要將阿肆帶過來，娘仨都要賴上你的母親。從偷聽到那個玩笑以后，我夢里都是那個畫面，幸福得我能從夢里笑醒。”
“誰都沒想到，美好會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周嵐卿想要抽煙，考慮到林瀟荷在這里，她放棄了，繼續道，“在即將生你的那段時間里，她被不知名的人下了藥，提前早產，沒能從手術臺下來，永遠離開了。”
固然從未見過所謂的母親，但林瀟荷聽到這里，心頭一梗。
周嵐卿仰著頭把眼淚逼回去，“其實，無論是我，還是靳女士都知道，你的母親不可能活著下手術臺。這是你母親在去醫院的途中告訴我們的。”
“她那時便跟我們言明了她的情況有多糟糕，拜托我們照顧好你，為你取名叫晚歌，江晚歌。”
周嵐卿和林瀟荷對視，“還將一枚雕刻著她名字縮寫的戒指交給我們，讓我們以后給你。”
“除此以外，”周嵐卿吐息，“她還說，她有針鋒相對的敵人，敵人現如今已經找到她，怕敵人對你動手，拜托我們帶你離開。所以，我和靳女士安葬完她以后，就帶著你折返京市。畢竟京市雖有周振山想害人，卻也有靳家能護住我們。”
“為了你的安全，我們倆想了個好辦法，決定撒一個驚天大謊，靳女士謊稱她遠走京市是為了去安胎，想要將你塑造成她的女兒，周晚歌。”
“為了真實，甚至買通一家醫院做偽證，哪想，從醫院出來的路上，發生了車禍。靳女士護著你我，死前她讓我照顧好你，藏好你，不要被你母親的敵人發現。可惜，我沒做到，你被人賤人搶走了。”
講述完這些，周嵐卿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居然淚流滿面。
“擦擦吧。”林瀟荷、不，準確來說是江晚歌，她遞給周嵐卿一張紙。
周嵐卿受寵若驚，她訝然盯著面前的紙，恍惚接過來，磕磕巴巴地說：“你……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你是四哥的姐姐，我是他的妻子，你本就是我的姐姐。”江晚歌淡淡道，“你是傷害過我，但又是為了‘晚歌’傷害我，我想怪又無法怪你。”
“你身邊的那名保鏢呢？”一秒都沒停頓，江晚歌開啟新的話題，“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嗎？”
周嵐卿眸色暗淡了些，“他、辭職了。”
在江晚歌的意料之中，她看得出來，秦唐喜歡周嵐卿，只是被傷透了心的人，怎么可能固執停留？沒有誰的愛是永遠消耗不完的。
“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別把自己困在過去了，別把你的一生都用來完成兩位母親的心愿上，”江晚歌清泠泠開口，“你因為我傷害過四哥，再無彌補機會。別再繼續傷害另外一個人，不要等到無法彌補時后悔。”
周嵐卿淚眼不停，一句話都說不出。
江晚歌輕旋手指的鉆戒，重新凝視墓碑上心愛的人，和照片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對視良久，她低垂眉眼，攏緊大衣，轉身離開。
風簌簌刮著，吹亂江晚歌的頭發。
這一路，再沒人為她將碎發撫平、順到耳后。
.
江晚歌沒有去陪周嵐卿過年，在周淮肆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回到碧水汀。
碧水汀處處都殘存著屬于周淮肆的痕跡，江晚歌每經過一處都會想到她和周淮肆相處的記憶。
她不敢看。
簡單洗漱完，她便強迫自己，強行躺下閉上眼。
外面鞭炮齊鳴，煙花高燃，江晚歌陷入荒蕪的沉眠中。
“四哥！”她在夢里驚呼。
寂靜的臥室里，一道低磁性感的男聲響起：
“我在，公主有什么吩咐？”
江晚歌猛然驚醒！
她顫抖打開床頭燈，循著聲源看過去。
聲源處，只有曾經取樣過周淮肆聲音信息的機器人，靜靜擺放在那里。
[第一卷結束啦，明天開始第二卷，提前祝大噶清明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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