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死亡降臨，她亦是不懼。
顏雪黎手中染滿他的鮮血，滴落在地上。
然而天地間唯獨沒有他的身影，只剩她一個人存在。本以為能和凡云墨一起亡命在鍘刀腰斬，不想到頭來僅有她一人獨活，
天漸漸沉寂下來，神鏈與鍘刀也慢慢退回蒼穹，飄零的細雨綿綿，為新生的世界增添一份靜謐。
破敗不堪的大地盡是瘡痍。
荒蕪的土壤里，一個纖瘦的身影躺在那兒，渾身鮮血，身體上遍布各種猙獰的傷痕，稍微一動鮮血當即淌。
細雨灌溉，沖刷鮮血，睜開眼眸卻是灰暗，似乎失去些許精神氣，少了一部分魂魄。
凡云墨氣息消亡，尸骨無存。
“夫君。”顏雪黎低聲呢喃，魂魄被牽引向一處，偏頭凝視著某處方向，那是在凡塵中第一次相遇，他帶走她的地方。
一幕畫面掠過腦海，少年溫潤清雅的笑容，無時無刻吸引著她，從那時候起獨占的念頭便悄然生起。
命劫即將煙消云散。
她艱難起身，哪怕遍體鱗傷，依舊無法掩蓋她身上散發出的高貴氣息，宛如天鵝般的脖頸高高揚起。
渾身縈繞血氣翻騰，一雙鳳眸充斥寒意，宛如千年不化的積雪。
“還給我......”
顏雪黎在對天索要。
就算凡云墨悄然已逝，同樣沒放棄任何可能。
“鏘”的一聲，弒魂槍出現在手，支撐她隨時倒下的軀體，顫抖的手臂使用它，仿佛耗費掉全部的力量。
片刻后，見到蒼天無動于衷。
她眼底蘊含著濃濃的憤恨和決絕，怒吼：“我讓你還給我！”語氣帶著濃郁的怨毒，仿佛要把自己吞噬殆盡。
其高聲怒喝聲傳遍四周，震碎一片天穹，弒魂槍一出，天地震動，風云驟變。
哪怕是消耗生命，亦是在所不惜。
一道紅芒貫穿天地，沖破云霄！
轟隆隆！
細雨停歇，厚云散開。
整個天蒼似被劈成兩半，兩邊涇渭分明，分割開整個混沌世界。
然而，顏雪黎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奇跡發生，甚至無法掀起一點波瀾，弒魂槍也很快從天而降，落在不遠處。
命劫離逝，天地風平浪靜，只能任她緊握拳頭，有血流淌，指骨都快要崩碎，一身鮮血，站在蒼穹下的背影顯得無力。
“無用的……”
身后一道白衣倩影落下，眼里充滿悔恨。
哪怕徒兒會在銅棺反抗，但從凡娘口中得知，顏雪黎貼上的符箓足以加固封印，為何還是會被命劫察覺？
早知如此，她又怎舍得讓徒兒離開半步！
十年光陰就應該待在她身邊。
凄傷的話語，讓顏雪黎緩緩轉過身，沾血般的發絲迎著微風飛揚，踉蹌向前邁出幾步，伸手抓住白婉寧的肩膀。
“仙師！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見到她，顏雪黎雙目帶著血絲，低沉嘶吼，抱著最后希冀問道，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凡云墨真的死了。
白婉寧神通廣大，見多識廣，肯定有辦法的，對，只要有辦法，無論是什么事她都愿意做，只要能救活夫君。
“沒有，誰也無法從天手中奪回。”
她的話很輕，回想起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恍然一夢，到最后卻仍然是竹籃打水，徒勞一場。
“是妖界印記，祂騙了我們。”虛影凡娘凄涼的身影現身，就算她用盡一切靈魂之力，還是無法阻止凡云墨的隕落，心疼得無以復加。
妖界印記？
白婉寧皺眉：“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顏雪黎不在意真相，只在乎是否能挽回一切，當聽到連白婉寧都無力回天，搖頭松開手，腳步踉蹌的向后退幾步，眸光漸漸暗淡，像是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夫君就算死，我也不會放手。”
白婉寧聞言，察覺到她生命之火在燃燒，就知道顏雪黎要做什么，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出聲沒有阻止，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而白婉寧自己也有打算，那就是渡輪回。
風蕭蕭，兩女一紅一白。
紅衣染血，愿殉情，也不愿放手。
白衣冰霜，續輪回，望再次相遇。
白婉寧握劍化虹長空離去，眼眸雖有凄傷，但也有堅決。
夕陽如血，半邊天都是血色。
余暉落在顏雪黎身上格外凄艷，軀體出現的裂痕愈發增多，眼睛毫無焦距，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身形搖搖欲墜。
忽然，天地發生震蕩，九天十地逐一化為灰燼，縱使天穹落下無數金燦燦的鎖鏈，卻根本攔不住，就好似隨著顏雪黎的生命流逝而崩潰！
邊界的無數生靈，在這一瞬間消逝在天地之間。
“啊！”
一陣陣尖叫聲傳來，在這股無形的毀滅里，連一絲抵抗的能力都沒有，更別說逃脫，沒有任何痛苦的化為灰燼消亡。
已經離去的白婉寧見狀，不由停頓在半空中，感到震驚，回眸遙望遠處的顏雪黎一眼，心底的悲傷愈濃，隨即化作一抹流星消逝于虛空之巔。
.........
傳說世間本是黑暗，唯有荒古圣人開天辟地后，天地初開，世間才迎來第一縷光芒。
自黑暗中，在被命劫吞沒時，他最后一眼見到那道化為虹光白衣，神情悲涼，似乎看到什么令人悲慟的往昔。
哪怕遙遠，卻是那么的刻骨銘心。
自己又讓師父擔心了......雖然感到悲哀，但凡云墨已無力回天，就算是回光返照，也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如今，他心里還有諸多遺憾。
沒有和自家親姐姐說說話，要知道他一直對她處于冷漠狀態，與其說是姐弟，倒不如說是朋友。
自己不在那么久，還沒有給師父釀酒，數年里一直喝茶，難以入喉吧，而且臨死前見到師父焦急趕來的模樣，應該很擔憂吧。
云韻師姐、劍瞎師兄、老鄉、葉言、小狐貍等、還有關心他的諸位師兄師姐，都沒來得及告別。
以及.......天煞的顏雪黎，自家娘子把他關在銅棺數年，都還沒來得及討債。
該死！
現在想想，等他向自家娘子討完債也好啊！
好不容易才出來.......
凡云墨手握緊，空無一物，并沒有她的溫度，說明是孤身一人。
可他明明記得在命劫降臨時，即便歷經數日也無法渡過，耗盡所有，顏雪黎也從未離去，反而緊握著他的手，堅毅的目光始終不曾挪開半刻。
甚至還訴說著“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那種目光，他怎么可能會忘掉。
連死都要在一起，確實是顏雪黎的性子。
凡云墨閉上眼睛，控制內心的波動，暗想：不知道還能不能討債。
自己被關在銅棺時，命劫本該沒有察覺他的蹤跡，但妖界印記似乎受到什么影響，散發著奇異氣息，才引起天道警覺。
此次身處黑暗，更像是陷入一場沉睡。
而妖界印記就是此界唯一一道亮光，
凡云墨看了一眼手背上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世界里極為顯眼，他抬頭望向蒼穹，天劫已然消失。
畢竟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沒有。
就在還在疑惑自己在哪兒時，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白色亮光，緊接著他就感覺自己正在往下墜，失重感傳遍全身，不由緊緊抓住前方的光芒。
等反應過來，凡云墨已經落在地上，四處都是冰冷的霧氣，視線所觸范圍內，無窮無盡的幽魂在晃蕩，無盡的鬼厲聲在回蕩。
“這里是.....冥府？”凡云墨抬首看去，仿佛身在地底，上方的那道天塹呈幽藍，隱隱約約還能見到無數魑魅在外飄蕩。
周圍的陰森寒氣令人毛骨悚然，可謂膽戰心驚，饒是見慣風景的凡云墨，此時亦是忍不住打顫，心跳加速。
“云墨大人，你終于回來啦。”
“牛大哥，他可不記得我們。”
兩道陌生且熟悉的聲音響起，令凡云墨猛地轉過身來，看著眼前兩位牛馬頭首而人身的家伙，瞳孔劇烈收縮，一字一句問出口：“牛頭馬面？”
牛頭聽了，當即向一旁的馬面得意道：“你看，大人記得我們！”
“大人？”凡云墨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很麻煩的樣子，畢竟自己可不記得他們。
兩位正是牛頭馬面，但和想象的形象有些不一樣，一胖一瘦，身高和凡云墨差不多。
牛頭頭頂長有兩短角，中間還頂著小帽，肥胖的身子穿著黑色長袍，看起來很怪異的造型，也很憨厚樸實。
馬面倒是正常，也是穿著黑色錦袍，就是長有小胡子，顯得不倫不類，但臉上笑容溫暖和藹，給人非常舒服的感覺。
“沒事沒事，云墨大人不必在意，還是先隨我們去一趟閻王殿，到時候閻羅大人會告訴你。”馬面笑嘻嘻說道。
凡云墨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既然這倆人能認出自己，應該是認識他的。
跟著牛頭馬面走了一段路程，卻發現此地雖然鬼魂飄蕩，牛頭馬面卻是不管不顧，任由隨意鬼魂沖天，穿過上方那道天塹化作魑魅。
凡云墨問道：“話說......你們怎么不管管？”
他算是明白，為何世間魑魅如此之多。
“害，現在多一個少一個都一樣，大人剛把天道坑殺，還未到時候。”馬面說道。
“此話......”
還等凡云墨出口詢問，就已經隨著他們來到一座城，橫匾上寫著“鬼門關”。
關口本該把守森嚴，結果鬼兵卻是懶洋洋靠著墻壁，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真是沒精打采。”牛頭看到了，不滿的嘟囔一聲：我也想.......”
“大人勿惱，我們進去便知。”馬面急忙引領凡云墨朝關口走去，順便還拍拍馬屁。
關酆都城內，陰氣沉沉。
然而偌大的城里，僅有零零散散的幾位鬼魂徘徊，而且都是自愿留下。
“怎么會這么少？”凡云墨納悶低喃。
牛頭馬面帶路，直奔閻王殿。
這是一處類似書房的的地方，牛頭馬面領他過來后就已經退下，臨走之前還給他一塊牌子。
“這是.....”凡云墨拿著牌子翻轉查看，上面刻著兩個字“通行證”，而牛頭馬面離開時，嘴邊還念叨著要去哪里偷懶好的事情。
凡云墨抽了抽嘴角，收回目光，走進書房后就見到桌案上的中年人，他頭戴冕旒，身穿荷葉邊翻領寬袖長袍。
他本是很苦惱的樣子，但見到凡云墨，當即站起來，凡云墨見他如此激動的神態，心里有種很奇妙的預感。
“閻......羅大人？”凡云墨輕輕喊道，充斥著復雜的心緒，畢竟親自見到所謂的閻王爺，怎么想都覺得詭異。
陰曹地府，一般最高的統領者就是十羅閻王，掌管生死罪福之業，各種刑罰，再往上更高的職位有五方鬼帝、以及神秘的酆都大帝。
不過很顯然，此界冥府并非傳統中，所理解的陰曹地府。
閻羅王點了點頭，笑道：“回來，回來得好呀！哈哈，不過還得多虧妖界印記，否則還吸引不了那天煞的東西對你下手。”
“？？？”
凡云墨還處于懵逼狀態，一時難以理解。
“也是，你被那擁有半仙之姿的女子封印了些許記憶，不記得也是在所難免。”說著，閻羅王手指點在他眉心處，塵封許久的記憶紛至沓來。
原來，凡云墨前世死亡后并沒有立即穿書，而是隨著靈魂擺渡來到此界冥府，在一個連天道，地道秩序都還未完善的世界。
天地倫常，生老病死，六道輪回，方才是正常世界，奈何天道不顧，玩忽職守，凡塵各方鬼魂無法入冥府，使得眾生混亂。
哪怕后面命劫降世，欲要銷毀現任天道，卻也被天道以氣運天命所替，繼續存活于世。
而在冥府里，唯一一位經歷兩世的凡云墨，無疑成為消滅天道的最佳幫手，畢竟冥府實在沒什么人，于是受冥府氣運，掩蓋此界天命氣運，替之擋劫，找到天道把柄，修正世界。
妖掌天庭、巫管人間。
妖界印記雖說不該作為摧毀天道媒介，但人間鬼魂化成魑魅的數量太多，一旦超過承受能力之外，將已崩潰，所以自然借助凡云墨一臂之力。
只要完成，凡云墨就能擁有優先轉生權。
“我有兩世記憶？可我明明只記得......”
閻羅王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娘那次，算是你的前前世，亡后沒想到受到不定因素的影響，被異界擺渡到一處無道世界，之后才將你重新撈回此界。
只是沒想到那半仙之姿的仙子竟如此敏銳，居然想利用仙草讓你恢復前世記憶，而恰巧就是你在無道世界的記憶。”
無道世界......是指現代？
所以，自己能想起一切，還多虧了師父！
“嗯？世界修正了，沒想到是以天命死亡的代價。”閻羅王看了眼手中卷軸，喃喃道：“這次世界秩序應該能夠完善。”
凡云墨好奇的湊到一旁，只見卷軸畫面內的世界，正以飛快的速度發生變化。
原本的世界秩序在崩塌，一些規律在重建，整個世界都像在重新洗牌，又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重組。
“嘶......”閻羅王忽然抽了口涼氣，臉色凝重：“那天命女子，還沒忘你！？”
凡云墨透著古老卷軸，見到一張熟悉的容顏。
她身在廢村里，站在細雨之中，心生所感仰首望蒼穹，眸中閃爍著堅定決絕，美麗而迷人，卻冷漠至極。
似乎透過天穹，見到心心念念的他。
嘴唇蠕動。
哪怕聽不到聲音，凡云墨依舊知曉，她在說什么。
“我會找到你，無論天涯海角，生生世世。”
閻羅王看到這句話后，嘆了口氣：“真是孽緣啊。”伸出手指點在卷軸上，卷軸瞬間消失在凡云墨眼前，他也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凡云墨轉頭向他索要：“卷軸給我。”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