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口！
僅僅就是一小口！
一小口酒下去，錢藥師感覺自己的舌頭被打了，而且還是暴打！
就如同一個人剛走出屋子，就被從天而降的千千萬萬粒冰雹劈頭蓋臉地打著。
只不過現在，被打的不是頭臉，而是舌頭。
錢藥師身體不動，安坐如山。
但他的舌頭在抖。
顫抖。
不停地，抖抖抖抖抖。
一小口酒下去，這已經不是一條正常的舌頭了，這是一條失控的舌頭！
酸！
甜！
苦！
辛！
咸！
各種滋味，一齊組團著，偷襲了他的舌頭，然后他的舌頭又裹脅著他的所有感覺，讓他其它的各種感覺在這一刻全都消失，唯剩有那種種滋味在舌頭上莽沖亂撞，撞得天崩地裂。
仿佛只是一瞬間，又仿佛已經過了百千年。
錢藥師的舌頭終于不抖了。
他的感覺也終于回歸。
眼前明亮起來了，光線入眼，如從幽冥重回人間。
耳朵也能聽到如風聲等各種瑣碎屑小的聲音了。
左看看右瞧瞧，錢藥師感覺自己好像重新撿回了魂來。
但還是有點驚魂未定！
特別是當他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酒杯中，碧波亦未定，尚在淺淺搖曳著，搖曳得錢藥師心神波瀾再作。
這是什么酒，太可怕了！
這哪里是什么萬物生，這根本就是殺人酒，殺死人不償命的！
錢藥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酒杯中轉移到桌對面吳冬的身上，然后那視線中也不自覺地帶上了濃重的幽怨。
這哪里是殷勤和孝敬喲，這分明是想把他這個糟老頭子給送走啊！
但就在這時，錢藥師呆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對面的那小子把酒杯又舉了起來，明顯地酌了比較大的一口，然后，臉上還泛起了相當的陶醉之意！
就如同剛飲下的是什么絕世佳釀一樣！
錢藥師直接看傻了。
這小子，莫非是釀酒的時候，把自己的舌頭給搞壞了？不太能嘗得出味道來？
瞬時間，錢藥師想到了這么一種可能。
不然，喝這酒還能喝出陶醉來？
開什么玩笑！
“吳冬，這酒，什么味道？”
這么想著，錢藥師便試探性地這么問道。
“就是一種很小清新的味道啊，像雨后的山林！”
吳冬微閉著眼睛，又啜了一口酒！
清新！
還小清新！
錢藥師確認了，這孩子，真是因為釀酒從而把自己舌頭給戕害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同情。
“錢師，來，喝呀，這酒莫非不對您老人家的胃口么？”
吳冬勸酒。
錢藥師眼中的同情消失了。
這酒對不對胃口，我這個糟老頭子不知道，但老夫確信，這酒，不對味口！
這哪里是喝酒，這是蜂子蜇人，不，蜇舌！
舌頭中那亂七八糟的味道漸漸消散。
錢藥師本能地松了口氣。
剛才被這酒害得那種驚魂未定，終于回復了過來。
錢藥師本應感到輕松的，但輕松還未到來，舌頭上，乃至于整個口腔中，卻泛起了一種空虛莫名的感覺。
好像，少了點什么的樣子。
錢藥師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了面前的酒杯上。
望著那已經不再蕩漾的碧綠，居然，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口水。
天啦嚕！
他在饞？
他在饞這酒？
錢藥師被自己的這個反應驚呆了。
他的口腔，他的舌頭，背叛了他！
這絕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絕不是！
“錢師，請！”
對面那該死的小子又勸酒了。
不止是口腔，不止是舌頭，這一刻，錢藥師悲哀地發現居然連自己的手也背叛了自己，在他眼睜睜地注視下，端起面前的酒，接著就往口腔里倒……
隨即，錢藥師已經沒有心情和感覺來悲哀了，他的舌頭又在被拳打腳踢……
一口，一口，又一口！
被對面那該死的小子勾引著，不知不覺地，錢藥師杯中的酒，已經被他給飲盡！
這一天，最后的情況是，吳冬人離去了，背簍卻留下了，而整個一背簍中，全都是這種萬物生酒！
接下來的日子，錢藥師陷入了冰火兩重天。
那個該死的勸酒的小子已經回自己山頭去了，按理說，錢藥師碰都不會碰一下那背簍中的酒。
別說碰了，眼睛瞄一下都算他輸！
可惜。
事不遂人愿。
錢藥師輸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起來，錢藥師不自覺地想到了昨天喝的那酒。
呸呸呸！
那就不是人能喝的酒！
中午，錢藥師又想到了昨天喝的那酒。
別說，還怪刺激的。
錢藥師的嘴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些口水。
滾滾滾！
打死老夫，老夫也不會再喝那該死的酒！
傍晚時分，夕陽把天上的云染成了霞，紅燦紅燦的。
明明是看著紅燦紅燦，錢藥師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天那酒杯中的一片碧綠。
那小子怎么說的。
雨后山林？
小清新？
呸！
呸呸呸！
錢藥師搖搖頭，把腦海里亂七八糟冒出來的東西全都拋了出去。
晚上，修煉之后。
正常來說，該睡覺了。
錢藥師卻又再一次想起了昨天喝的那酒。
徘徊，徘徊，徘徊了半天，錢藥師去了外面的儲蓄間。
那筐酒就放在儲藏間。
不要誤會，他絕不是去喝那酒！
他就是想數一數，那小子到底送了多少壇酒來，有點多的樣子。
一壇，兩壇，三壇，十七壇。
加上昨天開啟的那一壇，一共是十八壇。
看著背簍邊上那唯一的空著的壇子，錢藥師有點不得勁。
背簍里是十七。
背簍外是一。
不好。
不好。
如果是十六和二，就好多了。
如此這般想著，下一刻，一壇酒就被錢藥師拎在了手里，從背簍中，拎到了外面院子里的小桌上。
不管了，喝！
晚風習習，喝點小酒，正好！
做好心理建設后，下一刻，錢藥師啟開了壇子。
又一天。
背簍里，背簍外，十五和三。
再一天。
背簍里，背簍外，十四和四。
再再一天。
背簍里，背簍外，十三和五。
再再再一天。
背簍里，背簍外，十二和六。
……
幾天的時間過去，錢藥師也發現了，這名為萬物生的酒，刺激確實是刺激，非常刺激！但卻并不傷舌頭。
非但如此，喝著這酒，舌頭卻似乎越來越靈敏。
就連吃飯，都能品嘗出許多往常品嘗不到的味道來。
除此之外，錢藥師還發現了關于這酒的很多其它的妙用。
比如說早上來一杯，極其提振精神！
比如說晚上來一杯，坐在小院的夜色中徐徐地來上一杯，整個大腦都被完全地放空，隨后，便是身心無比地輕松和舒服，那狀態，那感覺，不是入定，勝過入定！
再然后，錢藥師又發現了，這酒，每一口的味道，都有著微妙的變化。
上一口和這一口。
這一口和下一口。
味道始終都不一樣！
關于這一點，錢藥師一開始以為是錯覺，是他的舌頭被這酒不講道理地痛打了，所以出現品嘗上的些許錯覺。
這正常！
但慢慢地，錢藥師發現，不是這樣的！
這酒就是在變化著！
又或者，是他的舌頭在變化著！
總之，不是酒就是舌頭，不是舌頭就是酒，二者中，總有一個發生變化，導致每一口酒，味道都有著細微的差別。
錢藥師不信這個邪，愈來愈細致地品嘗味道。
但就在他的愈來愈細致中，背簍中的酒壇，也愈來愈少。
直到這一天。
錢藥師看著自己，拿起了背簍中唯一的一壇酒。
唯一的一壇酒……
“誰偷了我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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