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沒有擺上那些永恒燃燒的魂燈，一片黑暗中，冥渡老人渾身上下發出血的銹味半靠在墻壁上喘息，從聲音就能聽出他此刻的狼狽。但是龍天一向他說明要讓玉靈鶴的族人復活，他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
“他們的軀體都在河底保存著，勞煩將要復活的人的魂魄交給我，我需要大概六個時辰的時間來施展回魂術。”
已經到了這一步，玉靈鶴干脆利落將懷中一半圓紙魂鄭重交到冥渡老人手中。冥渡老人朝龍天望了一眼，見他帶著滿面笑意，隨之低頭轉身敲響墻壁，通過塔靈輕松邁向外界。
“好了，這段時間讓我們稍微聊聊吧。”
龍天說話的語氣相當隨便，他輕車熟路從身上卸下幾張織容符一揮，金線立刻融化，在黑暗中閃爍出光亮——黑暗又空無一物的塔底登時出現一整套坐具和陶具，龍天坐下后，玉靈鶴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面。
雖然駱璇儀聽見上空虛無的方向傳來一聲“嘖”的聲音，不過就當沒聽見吧。
一整套用彩色粉末涂抹成的陶具整齊的排開，石凳旁立著一尊巨大的陶罐，龍天從中勺出幾勺類似液體的東西倒入陶杯然后分別推到玉靈鶴和駱璇儀面前，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駱璇儀頗有些感到荒誕，又忍不住好奇往陶罐看去，發覺里頭什么也沒有。
“這是打碎的魂靈，對修士有許多好處，尤其是對你這樣的魂修，不過你看起來好像并不懂得魂修的功法，三妹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駱璇儀只是看著杯中的東西，聲音中沒有太大的感情起伏：“大概那位塔靈知道哦，不讓他也來談談話嗎？”
“避而不答啊，算了。這點你和塔靈倒是很像，他不會聽我的話行動，我們之間的關系大概是事件和旁觀者吧。”龍天說著仰頭將一整杯液體倒入口中，駱璇儀卻越來越感覺到心中那股莫名的聯系開始現行，好像達到了什么極點，即將結束的預感開始蔓延。
說起來，玉靈鶴和駱璇儀的關系，也是如此。她來到這個地方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么呢？
龍天不再試圖從駱璇儀那里套出什么，他擺弄著勺酒的長柄法器，像是要抱怨或者自言自語一樣開始述說。
“我原本以為玉露會留下什么給玉氏，但是你們這么多年什么也不做真的很奇怪啊——明明答應過我要告知結局才對？”
“？”
不顧兩人的疑惑，龍天繼續道：“從頭開始說吧，不然你們也聽不懂……我并非真正的龍天，是奪舍的古修士，幫助我選定龍天這個軀體的就是你們玉氏真正的道祖，玉露。我原來被稱為獸云之災這個奇怪的名字，這你們應該有聽過吧。”
駱璇儀腦海中閃過仙丹煉成時，眼前閃過的那仿佛盤踞蒼穹的巨大身影，和一呼一吸之間天崩地裂的恐怖場景，屏住呼吸。獸云之災，這萬年來始終無法發現規律的天災，每一次出現都要天翻地覆的大鬧一番，沒想到竟然是有自我意識的。
肆虐萬年的天災和可以望見未來的道祖，萬魂宗，弒天的目標，冥河與魂修。這些串聯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樣的含義？
玉靈鶴反應更大，她嘴里喃喃的反復念叨著“玉露”和“獸云之災”，忽然驚醒一樣：“那不是三千年前忽然不再出現的天災嗎？！雖然說起來，的確和道祖殺鏡來證道的時間吻合，但這難道不是巧合嗎？”
“不不，玉露沒說也是顧及你們吧？如果我們的談話不是在這座塔內，恐怕天劫就已經劈下來了。簡單來說，就是我原來作為天道的一部分，被操縱著四處挑起戰爭來剿滅興起的修士，免得他們觸及飛升的太多，從而發現這世界不過是被稱為天道的天獸戲耍的玩具罷了。”
太過爆炸性的言論下，兩人都無法再做出反應，只能默默地聽著。
“我啊，那時候只能被天獸操縱者，雖然干的事很快樂，但是我只想操縱別人，可不想被人操縱。那時候玉露忽然和鏡來開始殘殺。本來以為鏡來作為天生之獸，掌控了天道的天獸的分身不會被區區一個修士打敗，結果鏡來竟然被殺死了。”
“玉露太過恐怖，說實話其實后來繼承她身體的人根本掌控不了她的力量，但是還是會讓我想起當時的恐懼。我被要求誅殺玉露，因為天雷不好出手免得暴露，結果玉露將鏡來的血吞噬后，又把軀體做成了所謂的‘道枝’開始追殺我。”
“結果就那樣把我和天獸的鏈接斬斷了。天獸應該也被嚇到了吧，最后竟然選擇真的承認了玉露的道統，還對我擁有了自己的意識這一件事不聞不問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兩個沒法逃脫天獸的天地大道的原因，所以縱容。”
“只要是這個世上，被天獸創造、在天獸的懷抱中孕育出的生靈，生死不過他一念之間。那些飛升的觀念，也不過是它灌輸進來，讓生靈努力養育自己變成它的食材的做法。因此不會有人真正的飛升。”
“這種事，聽著就讓人覺得毫無希望不是嗎？”
似乎說得有些累了，龍天再次勺了一杯“魂靈”喝下，在駱璇儀看來，他是仰起頭用陶杯遮住陰沉的表情。龍天似乎也不確定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能不能成功一樣，哪怕現在都在懷疑。駱璇儀不免冒出這樣一個有些荒唐的的想法。
不過這些聽起來荒謬的事，由龍天口中說出奇妙的擁有說服力。他充滿暴力的面孔，在外頭第一次見面駱璇儀就覺得他是一個由暴力構成的人，但是卻有強大的自制力。按照他的說法，那么這副人類修士的軀體對他而言肯定是束縛，想到這里，駱璇儀對道祖擁有了更加深厚的感知，甚至開始單純的崇拜其強大的力量。
“但是，玉露真是了不得，話說她真的是人類嗎？這幾千年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她想到了辦法，那就是找出一個不屬于這個天地的概念，將兩個世界鏈接。”
“鬼界，這就是她想到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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