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米外，狂風暴雪。
階梯之上，靜謐無聲。
夫勒埃弗拉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恐高。
剛上階梯還不覺得，可等上的高度越來越高，接近云層。
低頭向下看去，不免一陣眩暈，那種無法自抑的失重感，頓時涌上心頭。
夫勒埃弗拉有些想吐，但事實卻是，他連嘔吐的姿勢都做不出，身體漸漸的麻木，機械而又單調的向上走去。
這階梯明顯被施加了種種附加屬性，走在上面，會漸漸的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腳部也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吸扯，倒是不用擔心會掉下去。
并且只要站上去，就會自動向上攀登。
可越是如此，夫勒埃弗拉心中的恐懼就越來越旺盛，呼吸也越發急促。
總有一種自己正在遠離世間的錯覺，仿佛自己不是在攀登階梯，而是在走向死亡。
這與恐懼之靈所給予他的恐懼感完全不一樣。
如果說前者是可控制的，可以壓制的，那么后者就是無法控制，無從壓制。
恐懼之靈與其說是某種存在，倒不如說是某種會被聲音吸引的現象，并無實質。
也正是因為如此，幻象勾起生命體的記憶中殘存的恐懼，十分機械，近乎無智。
在某些情況下，看起來還頗為可笑。
起碼夫勒埃弗拉在幻境中，看見的是自己爺爺的時候，他是沒有半分害怕的。
或許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熊孩子被爺爺揍，是害怕的。
可現在他長大了，看見爺爺又怎么會恐懼？只會感覺到親切。
無怪乎關于恐懼之靈的傳言稀奇古怪，說是運氣好，半分恐怖都不會有。
現在看來，確實是真。
而現在，沒有恐懼之靈環繞，夫勒埃弗拉卻越來越害怕，最終忍不住嗚嗚的哭出聲來。
隨著他的哭聲，腳下冰磚階梯驟然迸裂，四周的光線無聲無息間消失。
夫勒埃弗拉只覺得自己像是在不斷的向下跌落，又像是在半空中懸浮，黑暗讓他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李博陽抬頭看著上了階梯的赫紋種與類人種，目光移動到走在中間的夫勒埃弗拉身上。
一團明顯的黑色霧氣，從冰磚階梯中涌出，籠罩在夫勒埃弗拉的體表。
霧氣并不濃郁，李博陽可以輕易的透過霧氣看到夫勒埃弗拉稍顯扭曲的表情。
此時，李博陽與夫勒埃弗拉之間的垂直距離，大概有五十米。
“他……怎么了？”李博陽微皺了一下眉頭，對著面前的古月問道。
古月抬頭看了一下，“嗯，你不會認為上階梯……就這么容易就能上得去吧？”
“我可以操縱恐懼之靈，給予隨機性的恐懼震懾，而這條上階梯，是曾經的真正古月所造就，內藏恐懼，直指本心。”
“與之相比恐懼之靈就像是一個笑話。”
“之前的草地幻境也是恐懼之靈？”李博陽追問。
“那當然不可能，導致你們出現恐懼幻覺的是恐懼之靈，而周圍形成的幻境，卻是我早就設下的。”
“創造我的真正古月們曾說過，只要有誰能突破我的幻境，他們就可以上階梯。”
頓了一下，古月將目光移動到李博陽手中的腰帶上，“那么在回答你的問題前，你是否能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可以，你我互問互答，非常公平。”李博陽將腰帶隨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回道。
“這個……你從哪弄來的？”古月金色的眼睛暗了暗，修長的身體微微前傾。
李博陽聳聳肩，“我說我當它是腰帶買的，信不信？”
古月眨眨眼睛，身體頓時放松，“買的？這樣的寶物也能買到？”
李博陽看不懂古月的表情，但他眼神流露出的詫異卻是做不得假的。
“那古月您認為我是從哪弄的呢？”李博陽沒有回話，反而反問。
古月沉默了一會，“我以為你是偷的……雖然古月的戰爭神殿早就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但神殿終究有著神力庇護，存在個數千年，我一點都不會驚訝。”
“但……我沒想到，你不是從神殿中獲得了這件寶物……竟然是買的？！”
李博陽雙手一攤，“我和您說實話，其實我也是被逼的。”
古月聽了莫名其妙，“買東西也會被逼？”
“當然，不過我說的被逼和您理解的大概不太一樣。”
“我是被附在我身上的‘機芯獸魂精靈’所逼，不知不覺就買了這個東西。”
李博陽十分認真的說道。
“機芯獸魂精靈？！！”古月雙眼陡然睜大，身體上的重點色突然暈染開，將他整個染成了寶藍色。
與此同時，一道無形的界域以古月為中心展開，將李博陽籠罩其中，與外界隔離開來。
過了一會，這種劇烈的顏色變化，才恢復正常。
“祂……在你的身上。”這次古月沒有再問，用的是異常篤定的語氣。
李博陽無奈的笑笑，“就是您想……”
話還沒說完，就被古月打斷，“你完全不必與我說敬語，直接叫我古月就行。”
李博陽怔了怔，看向古月，“是因為‘機芯獸魂精靈’？”
古月搖頭，“就憑你擁有超高等階的精神感知，你就不必如此。”
可是你年紀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
李博陽嘴角抽抽，不由心中吐槽。
雖然這也是理由，但實際卻又另有原因。
這位能看出他身上的神念，最低也是銀法階的傳奇，沒準都開始觸及金源階的法則力量了。
就這樣，口中還一直念叨著真正的古月……真正的古月怕不是影空間的圖騰神吧？！
有神祇做靠山，自身又是傳奇，李博陽用敬稱太正常了，他又不傻。
“那么……好吧，就是古月你想的那樣，祂確實就在我的身上。”
“不過我完全沒有感覺，祂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李博陽從善如流的說道。
“真的？我是說……月牙印記在你的身上，當真一點反應都沒有？”古月似乎并不相信，追問。
李博陽覺得奇怪，但沒問，直接點頭。
“真是沒想到……傳說是真的。”古月深深的看了李博陽一眼，“傳說，任何一位被選定者，都會得到印記的祝福。”
“但任何祝福都不會持續一年，印記終會離開。”
說到這里，古月突兀的頓了一下，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除非得見印，才是離開之時。”
“我雖然并不信仰‘機芯’，但，我還是得感謝你的出現。”
“見到祂，我也就自由了。”
“我與真正古月們所定下的契約，也應該結束了。”
還有這種操作？
李博陽聽著古月的話，第一反應就這個。
感情他身上的這位【機芯獸魂精靈】，也早早的為身后事做了安排。
“曾經的古月族，是‘機芯之光’的衍生族，是最接精靈化的種族。”
古月用稍顯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
李博陽不由張了張嘴，“你確定？不是眷族？是衍生？”
“對，就是衍生，很悲催的種族吧……哈。”古月自嘲的一笑。
“古月族，他們強大、聰慧、有著無盡的壽命，在整個影空間，高高在上，也被尊稱為追隨光的種族。”
“但可惜……他們的命是與‘機芯之光’直接聯系在一起的。”
“所以，當‘機芯’墮落，他們無盡的壽命也隨之消失。”
“那個時候的古月族是絕望的，他們覺得自己被放棄了，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那僅僅只是開始。”
“機芯之光隱遁，翎光之主震怒，影空間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神罰。”
“洪水洗地，萬雷降世，曾經的千月大陸，硬生生被轟成了千月島。”
“古月族死傷大半，縱然他們號稱神族，卻依然抵不過萬雷神罰。”
“在這場滅世神罰中，赫紋族近乎全滅。”
“古月族與赫紋種看似毫無瓜葛，都是滅世之后的可憐存在。”
“但矛盾就在這里，他們發現彼此的時間太錯太錯。”
“自大自負的古月族剛剛失去了他們的精神圖騰，還失去了無盡壽命，對于滅世神罰中活下來的赫紋族，理所當然的……遷怒！”
“沒錯，他們就是在遷怒，無能后的狂怒蒙蔽了他們的雙眼，他們沒有看到真正的危險。”
“讓他們絕望的不是‘機芯之光’的訣別，不是同樣在滅世神罰中活下來的赫紋種族，而是隨后而來的魂化污染。”
“你也知道因為魂化污染而誕生的腐化精靈，初期十分弱小，而古月族本就自大，他們將赫紋族趕進了紅月地牢，時不時以折磨赫紋種為樂。”
“卻未曾想，紅月地牢特殊的地理環境，反而給赫紋種留下了一線生機。”
“而古月族，卻在自大自負與自唉自怨中，與無窮無盡，近乎看不到盡頭的腐化精靈碰撞。”
“輕易的，種群數本就不多的古月族，統統被污染了。”
“只是他們仍然有著他們近乎自負的驕傲，所以他們最終將僅剩下的理智與力量，融入到了‘機芯之光’曾經賜予他們的流光石中。”
“然后……他們消失了，而我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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