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士與梅堂成對視。
相隔著防護罩,二皆都沉默不語。
好半天后,徐博士才緩緩搖頭,“你不該來的,該來的不應該是你。”
梅堂成神色不動,“哦?為什么來的不應該是我?”
“七位大閣老當中,就你最為年輕。”徐博士回道。
梅堂成眼神微微低垂,“年輕又怎么了?只是年輕個十來歲就不會奢望長生不老嗎?”
“你說的這些話毫無理由。”
徐博士搖搖頭,“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控制欲太強了,這就導致,哪怕長老閣可以讓你長生不老,你也依然會感覺到不安。”
“再加上你現在還算年輕,不像他們只剩下十幾二十年的活頭,你最起碼還有三十幾年的時間。”
“綜合起來,長老閣所謂的長生,自然也就對你誘惑性直線降低。”
“在自己時間足夠,控制欲泛濫的情況下,你應該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造成了長老閣可以讓人長生的情。”
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徐博士伸手指了指自己,“譬如我,你就非常不喜歡,因為你控制不了我。”
“像你控制欲這么強的人,怎么可能允許這種毫無緣由的長生。”
“所以你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別搪塞我,你知道我能看穿你有沒有說謊。”
梅堂成眉頭微皺,“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是啊,你說的不錯,那些老頭子壽命快到頭了,所以自然也就發了瘋。”
“能夠長生不老,誰又愿意放棄呢?”
“所以他們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漸漸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原來的他們是人中翹楚,心思縝密,雖然不說是一心為公,起碼做的任何事情,也都對得起大閣老的名號。”
“可是隨著他們在長老閣待的時間越久,他們的想法,他們的行為……就越來越不像原來的他們。”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那五個人,是不可能離開的長老閣的。”
“對他們來說,離開長老閣,就等于在要他們的命……說翻臉就翻臉。”
“五個人?不是六個嗎?”徐博士一怔。
“費仲死了。”梅堂成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
這下徐博士徹底傻了眼。
堂堂大閣老,居然無聲無息的死了一位?這怎么可能?!!
“費仲發覺到不太對,讓費家那邊送上了【輕鳴果實】。”
“服下果實的時候,他大概有了短暫的清醒,想要離開長老閣。”
“結果卻被李道密一巴掌拍死。”
“死得很詭異,沒有留下尸體,連一滴血都沒留下,就好像整個人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給吞了一樣。”
梅堂成苦笑道。
徐博士遲疑了一下,看著梅堂成道,“那你呢?”
“我?梅堂成嗤笑一聲,伸出右手。
在他右手的手背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圓形的印記。
那印記似是一個天平,卻又殷紅如血,看上去非常的刺目詭異。
“我也不知道我手背上什么時候多出來這個東西……我用盡了所有手段,都沒有辦法去掉。”
“我也見到另外幾個人身上,似也有同樣的印記。”
“只是他們的印記已經紅到發黑……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腐臭味。”
“所以你這是被當成一伙的了?”
“難道之前的費仲身上就沒有這樣的印記?”徐博士沒全信。
梅堂成正想回答,表情突然變得異常猙獰,臉色變得鐵青,裸露的皮膚甚至長出了一根根紅色的長毛。
尤其是他有著印記的右手手背,長出的紅毛又粗又長,顏色異常鮮艷,紅到仿佛在發光。
遠遠看去,只見一個中年男性皮膚毫無血色、泛青煞白,還長出密密麻麻的紅色長毛,怎么看都詭異不詳。
粗重的呼吸愈發急促,古怪的咆哮在喉嚨中嗚咽,那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聲音。
只一瞬間,梅堂成的身體狀態就迅速好轉,那濃密的紅毛開始逐漸掉落,呼吸也漸漸恢復。
待到所有不詳的紅毛全都掉落后,梅堂成顯得異常疲憊。
但他依然強撐精神,不快不慢的說道,“我……我也不知道費仲的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個印記。”
“也許有,也許沒有,畢竟他消失的太徹底了,我沒有辦法查看詳情。”
“在費仲死后,我試圖讓家族也給我帶了八枚【輕鳴果實】。”
“在另外幾個老家伙已經睡著的時候,偷偷摸摸用掉了幾顆。”
梅堂成有氣無力的將右手手背面向徐博士,“那個時候這個印記已經開始發黑了,但我吃下果實之后明顯好轉。”
“顏色開始逐漸轉淡。”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輕而易舉的離開。”
“就怕李道密發神經,連我也拍死了。”
“那么現在呢?現在又是怎么回事?”徐博士顯然對梅堂成的慘狀毫無同情心,反而追問道。
梅堂成這才放下手背,“當然是那邊的人命令我過來的。”
“我想拒絕,但我的身體好像完全沒有辦法拒絕。”
“我好像已經漸漸變得不再屬于我自己了。”
“雖然通過長老閣,衰老正在逐漸離我而去,但是自由好像也在離我而去。”
“我這么說你應該很明白了吧?”
徐博士點頭。
“我想我算是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這是讓你來當炮灰的總指揮?你雖然沒有完全沉浸進入‘長生不老’的儀軌當中,但你終究也成為了儀軌的一部分……當儀軌運轉的起來的時候,儀軌的任何要求你都無法拒絕。”
“或許就是這么一回事。”
“不過現在說這些好像已經不重要了,畢竟就算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救你。”
“所以還是別說這些了。”
“我只問一句,你到底來干嘛?”
“不重要!?”梅堂成的音量陡然提高,“我可能就要沒了,你說這不重要?”
憐憫的看了對方一眼,徐博士語氣淡淡,“你是想讓我說假話?還是說真話?”
“真話。”梅堂成斬釘截鐵。
“行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說一下。”
“其實真相很簡單,那就是所謂的‘長生不老’是一個大坑。”
“是為了讓某一個已經死掉的人,重新活過來的儀軌的一部分。”
“一個時間跨度達到1000年為基礎的陰謀算計。”徐博士聳聳肩,“但具體是什么樣算計,我就不方便和你說了,因為和你說了,會間接刺激到儀軌的運轉速度,你懂了嗎?”
梅堂成呆滯了一會,然后慢慢的看著手背上類似天平的紋樣,“我想我明白了。”
“如果儀軌順利的運轉到最后會發生什么?……是登神?”
徐博士搖頭,“可沒有那么簡單……到最后不可能是登神,而是滅世。”
頓了頓又道,“雖然我對天人島的神棍沒什么好感,但天人神殿的預言,我覺得還是可以用來作為參考的。”
梅堂成這才恍然,表情陰森,語氣冰冷,“難怪你這防護陣我轟了半天都轟不開,這里面原來有那一位的手筆。”
話剛說完,他又捂著頭蹲了下去,等到他再站起來,那種陰森冰冷卻又消失不見。
“我想你說的是對的,我確實是無藥可救。”
“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那么你可以將這個儀軌給破壞掉嗎?我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變成另外一個人。”梅堂成臉色鐵青道。
“我不行。”徐博士直言道,“但是明天可能會有人行。”
“具體會怎么樣我也不知道……甚至就連那個神棍都算不出來。”
“用他的說法就是,我們的世界多了一個變量。”
“未來已經面目全非。”
說完,徐博士轉頭與梅堂成對視,“我想我說得很直白了,所以現在你可以說出你來的目的了吧?”
“那邊說是想和你談一談。”梅堂成直言道,“只要你愿意站到他們那邊,他們就愿意分出一部分權柄給你。”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把這該死的保護罩給撤掉,把顧永年交出來就可以了。”
“唔,李道密還說,明天就全部塵埃落定了,你要做決定就要快。”
“呵……他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徐博士冷笑,“不,這個時候的李道密還是不是李道密都說不清。”
“指望我相信這些連人都不是的家伙?我又不傻。”
“不過是因為,我利用‘天禁大陣’以及顧永年的血脈和身份,于大陣之中,建立一個陣中陣。”
“此陣以丂人對皇帝的認知為紐帶,只要知道當今的皇帝是誰,那么丂人散溢的精神念頭,就會自然而然的并入這個陣中陣當中。”
“陣中陣沒有任何殺傷力,卻能在‘天禁大陣’中形成了一個矩陣空腔。”
“如果陣中陣沒了,就會間接導致‘天禁大陣’的崩塌,會造成不可知的后果。”
“你以為他們不想今天搞定一切嗎?為什么只用沉眠之霧?”
“就是因為‘陣中陣’的原因,他們現在不能殺任何丂人,反而要保護丂人的安全。”
“倒是覺醒了血脈的超凡,殺起來毫無顧慮。”
“讓我交出顧永年?做夢!”
梅堂成呆滯“……”
“我現在算是明白,他們為什么讓我過來找你,說什么就算不能談成,也得看著你。”
“你可不是一般的厲害。”
“連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徐博士自嘲一笑,“我算什么厲害。”
“我所做的這一切不過只能自保而已,壓根不能反攻。”
“他們拿我沒辦法,我也不一樣拿他們沒辦法。”
“最近三日是‘天禁大陣’運轉的峰值,天晴園那邊的那個東西也將出世,他們會在今天動手也很正常。”
“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只是沒有想到最后決定勝負的……非下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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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西下。
海水拍打著海岸,發出嘩嘩的聲音。
幾聲鳥鳴,不時從遠處傳來,很是刺耳。
魔都港。
李博陽站在一艘游艇的邊上,上下打量。
“覺得怎么樣?好看嗎?”旁邊突然有人說道。
回頭看去,卻沒看到人,只看到了腰腹。
李博陽默默的抬頭,看著身后突然蹦跶出來的高大猛男,心里有那么一丟丟的不爽。
誠然。
在這個世界李博陽的血脈潛能很高。
他甚至不需要完成系統任何任務,只需默默等待倒計時歸零,就可以輕而易舉的離開這個世界。
但此時此刻,身高上的劣勢,仍然讓他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可這誰也不能怪,誰讓越是高等的魚人向血脈,就越不存在高大威猛的體型呢。
高大猛男沖著李博陽裂口一笑,那一口大白牙在陽光下甚是耀眼。
“你好,我是顧十四,寧無休的表哥。”
“你就是李博陽吧?久仰了。
姓顧?
李博陽眼角一抽,就憑這個姓氏,他才不相信顧十四是第一次見到他。
沒準所有他的資料,都被顧十四翻看一遍了。
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對方繼續說道,“雖然之前就有所準備,但沒想到你居然這么矮。”
矮?!李博陽臉色一黑,長這么矮,難道是他自己愿意的嗎?
李博陽抬頭,看向顧十四,十分生硬的問道,“那么,我想問一下你的身高有多高?”
“啊?”顧十四被李博陽這不按理出牌的問題給弄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這也不算高啊,我才2米3。”
兩米三……不算高……麻蛋!!這是在凡爾賽吧?!
李博陽現在的身高才一米七出頭,由于現在他還年輕,以后肯定還會長個子,但最多也就到一米七八左右米了,斷然不會長到2米3這種恐怖的身高。
不過想想這個世界的人受到血脈影響甚為嚴重,部分特殊血脈甚至有著超過三米的駭人身高。
顧十四兩米三的身高與之相比,好像確實不算什么。
可即便是這樣,李博陽還是默默的轉頭吐槽,“果然是個傻大個。”
顧十四聽得一愣,頓時有些惱火,正想說話。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突然走到了顧十四的身前,將他抵在身后,“真是抱歉,十四他不太會說話。”
顧十四十分不滿,“喂喂喂,什么叫不會說話啊?你給我講清楚哈!是他在說我傻大個啊!!你沒聽到嗎?”
那女子就當沒聽見顧十四的抱怨,依然禮貌性微笑的看著李博陽。
這回輪到李博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搔了搔頭道,“其實也沒什么了,我自己矮也是現實嘛。”
“那么你好,初次見面,我是羅晴。”
“算是十四的助手。”
聽到羅晴這樣說,顧十四頓時又開始不滿,“什么叫算是十四的助手?感覺好像當我助手很委屈一樣。”
羅晴依然當做沒聽見,右腳卻抬起狠狠的向后踩了下去。
顧十四嗷的一聲,抱著腳直蹦。
羅晴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還是笑瞇瞇的看著李博陽道,“不不,博陽先生你可不算矮,你的身高已經超過全國平均水平了,畢竟某些人雖然會因為血脈而變得異常高大,同樣也會有某些人變得異常矮小。”
李博陽看了看抱著腳跳來跳去的顧十四,又看了看笑面如花的羅晴,莫名打了一個寒顫,柔聲道,“羅晴姐你太客氣了,直接叫我博陽就好了。”
又微微低頭,“另外羅晴姐你今天穿的這雙鞋子可真漂亮,還是粉鉆的,非常的耀眼,很適合你。”
羅晴眼波流轉,臉上那公式化的笑容,一下就變得真實許多,“真的嗎?這雙新鞋子是我今天特別準備的吔,那個笨蛋一直都沒看出來啊,我還以為我穿得不太行呢。”
“不不不,羅晴姐請你相信你的眼光,這雙鞋真的非常適合你。”
李博陽說著聳聳肩,“畢竟某些人身高馬大,不一定會低頭看啊。”
羅晴聞言,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
顧十四可不就是個,從不低頭走路的笨蛋。
“博……博……李博陽?”
就在李博陽試圖繼續拉近自己與羅晴之間的距離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李博陽順著聲音看了過去,卻見到余文杰正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
喊他的,就是余文杰。
羅晴笑了笑,“看來博陽你的朋友來了,那我就先上船了,回頭再聊。”
然后就不顧十四的反對,扯著對方的胳膊就往游艇上面走。
顧十四被羅晴扯著,心里雖然有些不滿,卻還是鬼使神差的低頭看了一眼羅晴穿著的鞋子。
剛剛羅晴與李博陽的談話,又沒刻意壓低聲音,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羅晴長相清秀,杏眼還帶著幾分可愛,單就長相而言,并不絕美。
但她身材修長,曲線近乎完美,露在外面的膚色,更是白得猶如在發光。
被身材膚色這一襯托,頓時就有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傾城之感。
偏偏羅晴的性格,壓根就不是需要人憐惜的小白花,反而獨立堅韌、果斷隱忍,這導致她的氣質感特別強烈。
外表與氣質不太相符,糅雜在一起,就有了一種異樣的吸引力。
再加上她今天穿著絳紫色的旗袍,不僅曲線更驚心動魄,更露出雪白的腳踝,以及她腳上bilinbilin閃著細碎光芒的紫紅色高跟鞋……讓低頭看著的顧十四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當時就有些腳軟,不受控制的就被羅晴拉上了游艇。
出租車上總共下來了五人。
這五人李博陽統統都見過。
余文杰、何天狼是同學,自然不用多說。
他們邊上站著的蔣連平,則是前身好友的哥哥。
至于剩下的一男一女,也都是守望小隊的人,有過一面之緣。
就在余文杰一臉驚喜的沖向李博陽的時候。
蔣連平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表情僵硬的對李博陽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倒是那一男一女神情平和,點頭招呼十分自然。
跟在余文杰后面的走過來的何天狼,神情也很冷靜,似乎對于在這里看到李博陽,一點都不意外。
那天寧無休找到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李博陽就在旁邊。
順理成章的推論一下,李博陽本來就是要來的。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驚喜的。
“我真沒想到你也會去。”余文杰此時的體能顯然極好,百米的距離,三秒不到就飛奔而過。
李博陽眼神縮了縮,倒是有些詫異小卷毛的潛力,“你忘記了?寧無休和你說話的時候我就在邊上。”
“當時我還給你提醒來著。”
余文杰嘿嘿笑了兩聲,“可是當時你也沒說,你會不會去呀,畢竟以你的身份來看,去不是天晴園不是很重要。”
李博陽倒是沒有想到,余文杰考慮事情的角度居然如此刁鉆,一時有些無語。
若是按這種思路來看的話,無論他和寧無休,都屬于那種沒必要去秘境的二代。
雖然寧無休是真二代,而他是假二代。
按這種思考回路,寧無休雖然通知了余文杰與秘境相關事情,但還真沒說他會不會去秘境。
以寧無休那種通知的隨意性來看,沒準就是二代心情好,照顧同班同學呢。
后面慢慢趕上來的何天狼聽到余文杰的話,也不由嘴角一抽。
小卷毛思考問題的角度總是這么的清新。
不過按照小卷毛不想與超凡有過深介入的低調想法來看,還真就挺適合他的。
伸手拍了拍余文杰的肩膀,“小卷毛,你不要認為自己想低調,就認為旁人都想低調。”
“在超凡世界追求力量才是普遍現象,像你這樣的反而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
“你這樣的心態不行啊,你得改一改。”
“不指望你攀登血脈巔峰,但起碼你要有保護家人的力量吧。”
“這樣想,抗拒超凡的想法是不是就少了許多?”
站在余文杰的身后,何天狼語重心長的說道。
李博陽聽了,頓時就有一種哭笑不得之感。
搞了半天還是小卷毛龜縮的心態在作怪,難怪想法這么新奇。
正當他想說話的時候,遠處一輛私家車緩緩的駛過來。
車子一停,南谷雅也從前門下車,拉開后門。
寧無休從車中走了下來,
周圍頓時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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