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陽漸落。

  一名青年騎著一匹白馬,從泥濘山道的另一邊緩緩而來。

  空曠的山道,遠遠看去只有他一個人,似有幾分寂寥,又有幾分詩情畫意。

  馬蹄噠噠噠,走進一處村落。

  這個村子不大不小,建筑稍顯破爛。

  站在路邊眺望的都是老人,看不到孩童。

  在村子的中央。

  有一個客棧。

  客棧的門口掛著一個人頭。

  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滴著已經泛黑粘稠的血。

  街道邊的老人對此視而不見。

  他們的表情空洞而又茫然。

  還帶著些許腐朽的意味。

  臉上幾乎沒有肉,緊巴巴的皮膚包裹著骨頭,就像是一具具干尸。

  那空洞的眼神落到人的身上,直讓人頭皮發麻。

  白馬上的青年,對老人們的眼神渾不在意。

  他瞇著眼睛看向村子中央的客棧。

  在他的眼中,客棧的周邊有著無數條暗紅泛黑的絲線。

  每一根絲線,都有著無限殺機。

  如果就這么不管不顧的走向客棧,人恐怕還沒到,就已經被切割成了無數塊。

  與其說那是一間客棧。

  不如說那是一個未知存在,盤踞的母巢。

  青年下馬。

  伸手在馬脖子上拍了拍。

  馬兒十分有靈性的打了一個響鼻,轉身就往來處跑去。

  結果在半路上的時候,有一個老頭拿著一把鐮刀,自路邊猛的撲出。

  鐮刀的刃口,向著馬的脖子狠狠用力。

  卻只聽“叮”的一聲。

  一股大力襲來。

  老人手中的鐮刀握持不住,頓時松手。

  在鐮刀向下跌落的同時,老人整個人也向后飛去。

  一頭栽進了后面的草垛當中。

  那馬兒對老人的襲擊似乎毫無所知。

  但動物的本能,依然讓馬兒不由提速。

  眨眼之間,就逃離了這座詭異的村子。

  青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笑了笑。

  不緊不慢的,走到了草垛的邊上。

  聲音淡漠,“你是打算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把你給叉出來?”

  草垛明顯抖了一下。

  那老人頂著一頭草屑,陰沉著一張臉,從草垛中爬l出來。

  “外鄉人,你不應該來這里。”

  老人在看到青年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不由哆嗦了一下,向后退了退。

  一個踉蹌,差點又退進了草垛里。

  大概是覺得這樣有些丟臉,老人一咬牙,狠聲道。

  “我不應該來,那么你呢?”青年沒生氣,反問道。

  老人嗤笑,“笑話,我本來就是洗心村的村長,我不該在這里?我該在哪里?”

  青年嘴角抽搐,心里不由吐槽,也許是該在車底?

  他握拳輕咳了一聲嗎“你是村長的話,村子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老人翻了一個白眼,“見鬼,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我哪知道為什么村子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問我,我問誰?”

  言語之間,頗多怨氣。

  青年默然,村子變成這個樣子,吃喝都成問題,這老頭也挺受罪。

  有怨氣才正常,沒怨氣反而不正常。

  青年轉頭。

  看向街道邊,其他猶如木偶一般的老人。

  “那么他們又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又沒事?”

  老人聞言,異常暴躁,“滾!滾!滾!問的都是些什么?你以為我會……嘎?”

  面對青年不知從何處抽出來的長劍,被劍刃抵住咽喉的老人陡然變調,聲音變得又尖又細。

  他尷尬的看向青年,面露討好,“也許……也是能說的,您看呢?”

  害怕之余,老人心里還有些些茫然。

  青年明明沒有背著長劍。

  這長劍到底是從何處變出來的?

  劍身散發的森森銳利之氣,不僅讓他寒毛直豎,還有種隨時都會被切成兩半的錯覺。

  此劍定非凡物。

  青年松手。

  然后老人就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抵在他下頜下的那把長劍,毫無聲息的開始分裂,化為無數密密麻麻、細細長長的碎屑,逐漸消失。

  或許不是消失。

  只是那些碎屑太細,稍微轉動角度,就會自然而然的達到人眼盲區,進而給人以詭異的消失之感。

  老人不懂這些。

  在他眼中就是長劍碎裂。

  一個呼吸不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是在變戲法似的。

  不由駭然。

  他呼吸有些粗重,身體有些發抖,似是恐懼,又似激動。

  直接就想跪下磕頭,卻被無形之力抵住,根本動彈不得。

  “你就別跪了,回答我的問題。”青年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

  “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或許我可以答應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的大人。”

  老人的聲音明顯發顫。

  他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又說了一下最近發生的各種奇怪的事情。

  只要他能想到的,他都說了出來。

  老人叫安寶來,本是洗心村普通村民。

  但自從十幾年前靜明寺被官府封閉之后,洗心村這邊就時常有人失蹤。

  五六年以后,村子里面就沒什么年輕人了,大都離開村子了。

  原來的村長更是早早就離開了。

  洗心村就只剩下一群老頭老太,安寶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當上了村長。

  說著說著,安寶來伸手緩緩拉開了裹在身上、油膩發亮的衣服。

  在他那猶如枯木的身體上,胸口的正中,一枚暗紅色、只有米粒大小的透明晶體,鑲嵌其上。

  “大人,事情具體是怎么發生的我也不是太清楚。”

  “只記得五年前,我上山回來的那一天,客棧那邊突然發生了一聲巨響。”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客棧里面射了出來。”

  他伸手指了指胸口的晶體,“這玩意兒就是那一天以后,突然冒出來的。”

  青年微微低頭。

  只見那暗紅色透明晶體周邊,似有暗影蔓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安寶來只覺得青年的雙眼似乎亮了一下。

  不由得,就有了一種自己里里外外全部都被看透的古怪感覺。

  青年微微嘆氣。

  在他眼中,那一枚晶體就像是一個種子。

  表面上只露出一點點。

  而隱藏其下,卻是塞滿了人體的根莖。

  可即便是這樣,這樣的晶體依然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即視感。

  他眼神微暗,“這個村子里,像你一樣可以保持清醒的還有幾個?”

  安寶來苦笑搖頭,什么也沒說。

  “那你可以離開這里嗎?”青年又問。

  安寶來繼續搖頭,“不行的大人,我只要離開村子三里遠,胸口這里就會隱隱作痛,仿佛隨時都會爆開。”

  “老頭子我膽小,實在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青年點頭,“看來你雖然成為了適應者,但是命卻也被別人掌握了。”

  “適應者?”安寶來很是茫然。

  青年也不隱瞞,指著他胸前那一粒晶體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胸前的這個東西,應該是神兵的碎屑。”

  “神兵,你應該知道吧?”

  安寶來連連點頭,點到中途頓住,機械的低頭看了看胸前那枚晶體。

  “大人,不是在說笑吧?這怎么可能和神兵有關?”

  “小老兒不過走運罷了。”

  這個世界關于各種神兵的傳說很多。

  普通人可能會不知道什么上九宗,但關于神兵卻肯定知道。

  當然,這里的知道,僅限于傳說、皮毛。

  “不論你相信也好,還是不相信也罷,你的身體都已經適應了神兵碎屑。”

  “我只問你一句,村中旁人全都渾渾噩噩,只有你一個保持清醒,甚至還伸手矯捷,你覺得……這僅僅只是幸運?”

  “你信嗎?”青年與安寶來對視道。

  安寶來其實聽不太懂。

  但大致意思他還是明白的。

  他是因為適應了什么【神兵碎屑】,所以才能保持清醒,沒有癡癡傻傻。

  要說這只是走運,就連他自己都不信。

  所以……真的是神兵?

  就在他有些恍惚的時候,青年又道,“你其實不必太過驚訝。”

  “神兵其實沒你想象得那么神秘。”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神兵其實無處不在。”

  “關于這件事,我也才知道沒多長時間。”

  青年似有感嘆,抬頭看向天空。

  此時太陽已落山頭,天色漸暗,天空的云層似被染上了一層鉛色,看上去沉重非常。

  青年自然就是李博陽了。

  說來也怪,他出武岳宗沒多久,就在金鎏城又遇到了蕭凡。

  蕭凡此時已經是流云宗大師兄,不出意外的話,也已入地煞境。

  他大概是想教訓一下李博陽,以出當年之氣,結果反被李博陽又揍了一頓。

  好在他們動手之前,就顧慮到各種影響。

  故而這場戰斗,除他二人之外并無旁人所知,頗為隱秘。

  他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之后又聊了許多。

  蕭凡對李博陽為何能如此之快,十分好奇,問他如何做到。

  李博陽知無不言,直接就將劍意、劍形源炁、我意之力等等關聯,全都說出去了。

  但說的都是理念之類,具體該怎么做,卻是一字未提。

  蕭凡也沒覺意外,李博陽愿意說這些理念,就已經讓他喜出望外,哪里還能苛求更多。

  所以當李博陽向他詢問有關神兵之事,他也并不吝嗇,將其所知一一道出。

  說到興頭,甚至還說了他自己有關于神兵的猜測。

  這個猜測說出,卻是讓李博陽心中一驚。

  有些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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