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大家一起忙了幾天，戚梓昊非但沒覺得疲憊，反倒每晚都睡得更踏實了。
次日一早吃飯的時候，嚴老三十分興奮地宣布：“城中已經五天沒有新發病的病人了。”
“太好了！”
“我們是不是勝利在望了！”
“對，沒錯。”沈天舒笑著說，“不過大家還是不能放松警惕，城西還有十幾個病人沒有痊愈，還是要繼續小心防范才行。”
戚梓昊今天早飯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吃完飯便自己先走了。
沈天舒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嚴老三。
嚴老三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戚梓昊出門后，直奔城西，找到正帶人在這邊統計死亡人數和姓名的知縣封學坤。
“封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封學坤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戚梓昊，之前只在他被抬進縣衙的時候遠遠看到一眼。
他沒有回答戚梓昊的問題，反問道：“戚將軍的傷好了？”
戚梓昊伸手扯開衣襟，露出腰側依舊十分駭人的傷口道：“好得七七八八了，不會耽誤事兒的。”
看到戚梓昊猙獰的傷口，封學坤面色稍緩道：“不知戚將軍找本官所為何事？”
“我是覺得，這次時疫讓城中死了不少人，為了防止時疫蔓延，又不得已將所有遺體全都火化了。
“對這些人的家人和朋友來說，心里肯定十分難受。
“這幾天我在城里，看到的許多人都精神萎靡，眼睛紅腫，想必是還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想，既然現在時疫已經基本得到控制，是不是可以在城中辦一場大型的祭祀，超度這些死者的亡靈，也能給生者以安慰。
“等城中時疫徹底結束之后，為這些人立個衣冠冢，好讓家屬今后還能有地方以托哀思。
“我知道城中庫銀告急，一應費用都由軍中出，只是我對此沒有經驗，還需要封大人多多擔待，不吝賜教。”
封學坤點點頭道：“其實如果戚將軍不來找我，我也差不多想去跟您提這件事兒了。
“不管怎么說，你能主動提出來我還是很高興的，相信城里的百姓也會覺得欣慰的。”
戚梓昊這話說得臉上發燙，若非之前沈天舒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封學坤看到的說不定就會是一個醉醺醺的他了。
封學坤指著跟在自己身后正做記錄的縣丞道：“這個祭祀該怎么做，賈縣丞最清楚不過了，有什么問題你直接找他便是。”
“好，那就麻煩封大人和賈縣丞了。”
兩天后，一個高大的祭臺在城中空地搭建起來，水陸道場全天不間斷地誦經，禮佛拜懺。
所有在這場時疫中失去至親的人都聚到這里，到處都是嚎啕大哭的聲音。
許多兵士也來到祭臺前，悼念著這次被永遠地留在矩州山野中的戰友們。
情緒發泄出去之后，人們的情緒漸漸平和。
直到這個時候，城中的百姓和兵士們才終于交匯融合在了一起，不再是對立的關系。
他們互相攙扶、互相理解、互相寬慰。
為死去的人哭泣，為活著而感到慶幸。
戚梓昊沒有上前去湊熱鬧，而是選擇站在了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
他看到有許多人在向沈天舒道謝，并且給她懷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禮物。
這些東西也許都不值錢，但是無論是送的人還是收的人，都笑得特別開心。
“看什么呢？”嚴老三過來找他。
“看自己究竟差在哪兒了！”戚梓昊苦澀地一笑，“看起來真是差得很遠呢！”
嚴老三拍拍他的肩膀道：“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只是看你還沉浸在情緒中，所以不想刺激到你。
“你心里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當年那個小女孩，而不是現在的沈天舒，這不過是你心里的一個執念。
“你放心不下的，也許根本就不是她，而是當年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的回憶罷了。”
“也許你說的對吧。”戚梓昊看著穿梭在人群中的沈天舒，看著她臉上真誠的笑容，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可惜當我真正開始了解現在的她了，她卻已經離我那么遠了。
“將軍，這個給你！”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戚梓昊低頭一看，見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姑娘跑到自己面前，雙手舉著一個小竹簍，里面裝著幾個小巧的蛋。
“這是鴿子蛋，我娘說過，鴿子蛋最補身體了，將軍受了傷，應該多補補身體。”
戚梓昊的神色陡然一軟，他蹲下身，接過女孩手中的竹簍，欣然收下，然后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塞到女孩手里道：“玉佩能保平安，回去之后讓你娘好生給你戴著！”
誰知小女孩聽了這話卻眼圈一紅道：“我娘沒了，不過我剛剛已經跟著爹爹祭拜過她了。
“爹說我們能夠祭拜娘親，都是因為將軍設了這個祭臺，有那么多大師傅在誦經，娘肯定能去往西方極樂享福的！”
“對，你娘現在肯定已經在天上看著你保佑你了！”
小女孩聞言破涕為笑，沖戚梓昊擺擺手，然后跑遠了。
看著小女孩遠去的背影，戚梓昊覺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漸漸釋懷。
經過這場祭拜活動之后，城中的氣氛漸漸從沉重中走了出來。
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死了的人已經是過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之前在城中養病的兵士們基本都已痊愈，加入到幫助復平縣重建的隊伍中來。
直到城內連續十天沒有新發病的病人，城西僅剩的十幾個病人也都痊愈之后，封學坤站在縣衙門口老淚縱橫地大喊：“開城門了！”
匯聚在街頭等待開城門的百姓也跟著一起大喊：“開城門了！”
城中聲音震天，中間還夾雜著許多喜極而泣的哽咽。
厲子安站在外面，也在焦急地等待開城門的那一刻。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他還是希望打開城門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讓沈天舒看到自己，自己也能第一時間看到沈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