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京城流言四起。
一說當今圣上癡迷修仙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開始獻祭活人、取人血人肉來煉丹，不是人君行徑。
二說當朝首輔鄭亞元被妖鬼殺害，現在的鄭閣老，乃是妖鬼披著他的皮肉假扮，妄圖惑亂朝堂，動搖大夏的社稷根本。
其實在京城這種地方，編排皇上與朝中大臣的流言蜚語并不少見，否則酒樓等地也不會張貼‘莫談國事’之類的標語了。
但是這次的流言與以往不同。
不僅傳播的速度極快，范圍極廣，內容也是有鼻子有眼，聽著不像是胡編亂造。
比如在建武帝用人血人肉煉丹的傳聞中，甚至是羅列出了一份丹方，說是從宮里傳出來的。
丹方并不齊全，也沒有具體的配伍分量、煉丹火候等等介紹。
即便如此，眾人聽著那些材料以及藥理藥性的分析，腦海中紛紛浮現出了‘專業’兩字。
專業的東西，往往叫人信服，何況建武帝的風評本來就不好。
至于關于當朝首輔的流言，雖然沒有給出什么專業的見解，卻詳細分析了鄭亞元前后態度的轉變。
當一樁樁、一件件蹊蹺的事實擺出來了后，不少人都開始懷疑，當朝首輔是不是真的被妖鬼給奪舍了？
坊間議論紛紛，百姓們都顧不上‘莫談國事’了。
于是流言很快傳到了京中官員們的耳朵里。
剛開始，京中的官員還不太在意，以為又是一些捕風捉影的荒謬謠言。
雖然建武帝不務正事、癡迷修仙，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尊，怎么也干不出拿人肉人血煉丹這種邪魔之事吧？
至于內閣首輔鄭閣老，最近確實一反常態，支持起了建武帝修仙，可要說他是被妖鬼奪舍，也不太可能。
內閣里的大學士，朝堂上的諸位大臣，可都是儒門高手，什么樣的妖鬼能夠騙過他們的眼睛？
然而，當官員們聽了流言里面那一個個專業的內容，那一件件值得懷疑的反差對比，也禁不住是生出了幾分懷疑。
作為官員，他們掌握到的信息遠比市井百姓多出不少。
比如有的官員就知道，宮中在過去一段時間里，確實采買了不少煉丹的藥材。
而其中有不少，正是流言丹方中列出來的那些。
還有官員與鄭亞元熟識，知道他不僅是突然改換了政治立場，就連一些習慣和愛好也變了。
之前他們沒有在意，現在聽了傳言，卻察覺到了蹊蹺。
在這樣的情況下，御史言官們坐不住了，開始跟打了雞血一樣上書。
他們將京中流言歸結到了建武帝癡迷修仙上面，不止要求建武帝下罪己詔、停止征收修行綱，要求鄭閣老致仕歸鄉，還要求他們自證清白。
這一次，言官們不僅是嗶嗶噴人，還提出了具體方案。
比如要求建武帝打開丹爐，請煉丹名家驗驗爐中的材料，看看是否存在有人肉人血。
又比如召集儒釋道三家高手，對陳閣老展開辨查，看他是否真的被妖鬼占據了軀殼等等。
霎時間，京城之中風云涌動，波詭云譎。
言官們打了雞血的奏疏，很快被送進宮中。
司禮監的太監們看到了這些奏疏，大驚失色，不敢擅作決定，急忙送呈給了建武帝。
登仙殿內，氣氛異常的壓抑。
在這里伺候的太監紛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腦袋緊緊抵著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高臺上，一身道袍的建武帝翻看著御史言官們的奏章，神情很平靜，臉上看不見半點憤怒之色。
他越是如此，登仙殿里的太監們就越是害怕。
能進登仙殿的太監，都是伺候了建武帝多年，深知他的脾性。
如果建武帝怒形于色，說明他雖然生氣，但并不嚴重，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可要是像現在這樣，神色平靜，問題反而大了。
說明建武帝心中的怒火已經燒到了極點！
看完最后一份奏章，建武帝將其合上后，與其它幾本奏章一起扔進了爐火中。
熊熊燃燒的爐火，瞬間將這幾本奏章吞噬，也讓登仙殿里的太監們越發戰栗。
建武帝在這個時候終于開了口，語氣平澹，聽不出半點兒情緒波動。
“說說吧，是你們中的誰走漏了消息？”
跪在四周的太監不敢不回答，只能連連磕頭，或說不知道，或講不是自己。
建武帝將目光投向了跪在高臺上的太監。
這個太監渾身一顫，也急忙說不是自己。
頓了頓后，他小心翼翼的給出了一個猜測：
“會不會是那頭鎮妖司之虎？他昨天進宮覲見，今天外面就傳出了此事……未免太過巧合。”
“你是說秦少游？”
建武帝眉頭微皺，沉吟了片刻后，緩緩搖頭。
“他進京才幾日？見我也不過是昨天那短暫片刻，連一刻鐘的功夫都沒有吧？怎么可能知曉我丹爐中的成分？就算是狗鼻子，也沒有這么靈吧。
可是坊間的傳言中給出的丹方，雖然不全對，卻是對了七八成……你告訴我，秦少游是怎么在那樣短的時間里，分析出這些材料的？”
“這……”
跪在高臺上的太監啞口了。
他無話可說，建武帝卻滔滔不絕。
“知道我這一爐丹藥詳情的人，只有你們。說吧，到底是你們中的誰背叛了我？又為什么要那樣做。看在你們伺候我這么些年的份上，只要老實交代，我可以放過你們家人。”
太監們跪在地上，連呼冤枉。
“不肯承認是嗎？那就只能把你們全部殺了！”
建武帝用平澹的語氣，說出了叫人毛骨悚然的話。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太監們急了，紛紛開始相互攀咬。
“肯定是張貫，他負責煉丹材料的采辦，不僅知道萬歲爺您煉丹具體用到了哪些材料，還能隨時跟宮外的人接觸，肯定是他出賣了萬歲爺！”
“放屁！許讓也在負責煉丹材料采辦，為什么不是他？萬歲爺，奴才是冤枉的啊！”
“對，還有許讓，就是你們兩個混賬出賣了萬歲爺！”
“不是我，我對天發誓，并沒有出賣過萬歲爺！這是他們的栽贓污蔑。萬歲爺，我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您可不能相信這些人的污蔑啊……”
建武帝微瞇著眼睛，感覺這些太監講的話都不可信。
這一刻，往日的忠奴，在他的眼里，全都成了叛徒。
見這幫太監爭吵無休，建武帝悶哼一聲，催動起了從仙書中學來的功法。
一片血霧從建武帝周身的毛孔中噴出，凝聚成一條條鮮血觸手飛快的卷向四周，以迅雷之勢纏住了登仙殿里面的太監。
太監們大驚失色，拼命想要掙扎。
他們中不乏高手，可是這些由建武帝血液化作的觸手十分古怪，不僅能夠汲取他們體內的血氣、法力，還能影響他們的神智，讓他們發瘋失常。
在建武帝面前，太監們的抵抗成為了無用功，很快就被血霧觸手割開、絞碎，一部分扔進到了丹爐中，一部分扔進到了爐火里。
爐火燃燒的越發熾烈。
建武帝在收回了血霧后，揮手打開了殿門。
守在殿外的太監，早已經跪了一地。
他們不知道殿內發生了什么事，但都感覺到了剛剛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殿內涌動。
“給我重新選幾個人，要足夠忠心的。”建武帝語氣澹然的吩咐道。
當即就有太監磕頭領命。
沒有人問之前的太監去哪里了。
就算再好奇，也沒有人敢問。
建武帝倒是沒有為難外面的這些小太監，只是問：“王進忠來了嗎？他們輯事廠查清楚外面那些風言風語的源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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