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三年十月，朱棣在二十萬京營將士的保護下到達北平。
此時，周林的人馬剛剛行至大寧，至少要六七日才能回到北平。
進入北平之后，鄭亨、柳升等五軍都督府的將領全面接管城防，客氣地解除了張武等原有將領的兵權。
隨后，伴駕而來的陳瑛不情不愿地翻查起薊遼總兵府的賬目，硬著頭皮盤問程明、馮亮等與周林交往過密的官員。
近幾年，陳瑛沒少從賈記商號拿實惠，生怕因為周林有事而丟掉這棵搖錢樹。
接見完郭資等人，朱棣與朱高燧偷偷溜出王府。
“父皇，這樣微服私訪會不會太危險了？”
雖然身邊有上百名便衣侍衛保護，朱高燧還是有些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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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道：“此地是朕起家之處，哪來那么多的危險。想當年，朕經常獨自外出，也沒見有刺客敢出來受死。”
“可那時……”
話說一半，朱高燧識趣地閉上了嘴。
“你想說父皇那時還只是個藩王吧？”
朱棣在兒子的面前倒是沒有什么忌諱。
見父皇沒有生氣，朱高燧連忙奉承道：“潛龍勿用耳。”
朱棣哼了一聲道：“龍就是龍，潛與不潛有何分別？”
因為有周林的參與，朱棣沒有經歷裝瘋賣傻的尷尬，自然有底氣自吹自擂。
在街上走了一段，朱棣滿意地點點頭道：“燧兒不錯，與郭資一起把北平治理得繁花似錦。依朕看，這里比京城還要富庶幾分。”
朱高燧的心里一喜道：“父皇過獎了，兒臣仍在學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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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謙虛完，朱棣突然轉換話題道：“周林有沒有插手政事？”
好在朱高燧的心理素質不錯，沒有被父皇嚇到口不擇言。沉吟一下，他鄭重答道：“淇國公向來只關心軍務，倒是不曾插手政事。”
朱棣盯著兒子一言不發，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
片刻之后，在發現兒子并無心虛的表現后，他才繼續問道：“治水歸來，周林有沒有大肆宣揚？”
朱高燧仔細回憶一番后道：“除了參加治水的百姓外，北平城中似乎無人知曉淇國公的功績。”
“不錯。”
朱棣滿意地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在夸周林不錯，還是在夸兒子的表現不錯。
隨后，他和顏悅色地問道：“對于周林在漠北徒勞無功的事情，你怎么看？”
朱高燧眨巴一下眼睛道：“兒臣只看到淇國公有滅國之功。”
“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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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詫異地看著兒子。
朱高燧鄭重拱手道：“如果單以軍功計算，淇國公擊潰四十萬敵軍，俘虜近十萬之眾已是一戰封神；剿滅韃靼主力、逼降瓦剌、陣斬北元偽帝，更是立下不世之功。敢問父皇，自大明建國以來何人有此功勞？”
除了周林，只有藍玉在捕魚兒海擊敗過北元，卻既沒有俘虜或斬殺元帝，也沒能帶回相同數量的俘虜。
朱棣聞言皺眉道：“女真和韃靼復叛，難道不是周林的責任？”
仗著受寵，朱高燧撇了下嘴道：“您說是就是，兒臣并無異議，只是覺得其中有詐。”
看著眼中充滿睿智的小兒子，朱棣笑瞇瞇地問道：“何詐之有？”
整理一下想法，朱高燧侃侃而談道：“兒臣有兩個猜測。一是淇國公因為擔心自己封無可封，故意制造麻煩。二是朝中有人想借此事抵消淇國公的功勞。
這些人中，一多半是擔心淇國公勢大，一小半則是想借此打消您對他的忌憚。如果您能因此申斥周林，恐怕會落個皆大歡喜。”
“汝真乃朕的麒麟兒！”
聽完這番分析，朱棣忍不住將兒子摟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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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熱而唐突的舉動弄得朱高燧面紅耳赤，暗罵父皇粗鄙。
揉亂兒子的發髻后，朱棣心滿意足地放開兒子道：“朕早看出周林的那點歪心思，只有黃嚴那種無知之人才會信以為真。
但朕沒想到，你竟然比你的兄長還要清醒，直接看出其中的破綻！”
來北平的路上，朱棣已經猜出周林的意圖。
如果真是徒勞無功，周林早就趕回來請罪了，何必在路上磨磨蹭蹭。
之所以故意拖延，周林只是想給朱棣一個思考的時間，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夸完兒子，朱棣沉下臉道：“越不想受封，朕就越要封賞。看他下次還敢不敢玩弄心眼！”
覺得父皇的腦回路有些奇葩，朱高燧嘆了口氣道：“封賞之事，兒臣不懂。兒臣只想知道父皇準備如何管理漠北。”
“還是效奴兒干和烏思藏的先例吧。漠北苦寒，防御困難，并不適合建立州城府縣。”
在眾臣的勸說下，朱棣早已默認這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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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漠北失矣！
聞聽此言，朱高燧忍不住在心里哀嘆一聲。
他是個有城府之人，在無法確定可以打倒周林之前，不會輕易出手。
剛才，如果父皇明確對周林的處罰，朱高燧一定會借機說出新學學子紛紛趕往漠北的事情。
可現在，朱高燧決定閉嘴。
周林一天不離開北平，他的小命就在掌握在對方的手中。朱高燧可不敢擔保周林會信守君臣之道。
恰在此時，隨行的太監狗兒上前稟報道：“陛下，前面就是賈記商號。掌柜賈貴正在店內恭候。”
來賈記商號視察是朱棣早已定下的行程。為此，賈貴早就關門謝客，只等拜見陛下。
“賈守道沒來嗎？”
朱棣顯得有些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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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就是這樣，嘴上說著不用麻煩大家。可但凡有誰當真不來，心里一準不痛快。
話音剛落，商號的側門里跪倒一人，“臣賈守道叩見陛下。”
“賈卿快快請起。”
一天云彩散開，朱棣滿臉埋怨地說道：“賈卿年事已高，何必來些接駕？”
賈守道的鼻頭漲紅道：“沒有陛下，哪兒臣的今天。臣就是只剩一口氣，也得爬來接駕。”
相互寒暄之中，君臣一行進入正堂。
等賈貴行完大禮，朱棣開門見山地問道：“朕聽說你把煉鐵坊給關了。”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賈守道，賈貴拱手回道：“回陛下，確有此事。”
“為何關閉作坊？”
煉鐵坊是周林的武器研發基地。朱棣很關心作坊關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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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開下去，賈家就沒了！”
沒承想，賈守道和賈貴同時落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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