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期末考結束的那天,最后一科考試后。
她在廁所被兩名女生攔下,她們塞給了她一張紙條,說是自稱她親生父母的中年夫婦讓她們轉交的。
顏諾把紙條收下了,并打算回去再跟顏羅討論。
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顏羅跟她在星際的故人長得相像,她總會不自覺地想親近她。
自己摸不準主意的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顏羅。
她先上了廁所,剛要出來的時候,卻在廁所交談的人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剛才遞給她紙條的那兩個女生。
她握著門把的手一松。
“就這么死皮賴臉待在別人家,也不怕給人家造成困擾,真是厚臉皮。”
“也是顏羅性格好,要是我整天和一個搶了我十多年人生的冒牌貨稱姐道妹的,我準拿著掃帚把她趕出去。”
一直到那兩名女學生洗了手出去,顏諾才有勇氣出來。
在門口等她的顏羅的電話正好打進來,她聽見對面關切的聲音,居然撒了謊,說她還有事,讓他們先回去。
她是自己慢慢走回去的。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雖然顏羅大剌剌的性格可能不會在意,雖然她失去了十幾年身體的掌控權。
但顏諾不能否認,她的這副身子占據了十幾年不屬于她的人生。
顏羅不會在意,可這并不是可以欺負她的理由。
她的存在,就是對顏羅的一種不公平。
顏諾停在門口,里面的顏羅和顏南摯依舊在吵吵鬧鬧。
她習慣性地勾起嘴角。
每次顏羅和顏南摯在互掐的時候,她的性子雖然融入不進去,但看他們在一起玩鬧的樣子,就會情不自禁地跟著他們一起笑。
顏南摯用臂彎勒住顏羅的脖子,阻止她繼續往嘴里塞青團,“你把它放下!”
“憑什么!”顏羅掙扎,一邊的腮幫子鼓鼓囊囊,另一只手還抓著一個。
“你已經吃五個了,不能再吃了!”
“為什么?我才吃五個誒?”
“五個撐死你個餓死鬼。”顏南摯其實有些擔心她不消化,嘴上還是習慣性地犯賤。
“我就吃,氣死你,我撐死也不給你。”
“誰說給我了?你給諾諾啊。”顏南摯隨口一說,“人諾諾還沒吃呢,你都給吃完了。”
顏羅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對哦,還沒給諾諾留一個。”
“去,放桌子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顏諾不期然地就聯想到了那幾個學生交談時的話。
是不是她留在這個不屬于她的家里,也會無意中占據顏羅應有的東西?
所以,她是不是應該回自己那個家比較好?
當天晚上,她就去了顏羅房間。
“我的親生父母,給了我他們的聯系方式。”
“那你的想法呢?”
“我想……回去。”顏諾的答案出乎顏羅意料。
她以為,顏諾會愿意和她一直當好朋友。
在顏羅的記憶里,那對畢家夫婦不算善茬,頭腦也不大聰明,貪小便宜,唯利是圖,但她也要顧忌顏諾的感受,太多難聽的話她沒有立場說。
“諾諾,為什么突然想要回去?”顏羅試探性地問她,“是住在顏家不開心嗎?是我們太吵了影響到你了嗎?”
顏家人對她的態度沒有變,除了這個原因,她就再也想不到別的了。
不會真是她和顏南摯每天晚上都必打一架,吵到她了吧?
顏諾突然起身,沒有說原因,而是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也謝謝你。”
對不起搶了她的身份。
也謝謝她像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樣對她。
顏諾第二天就搬走了。
家里沒有大人,顏諾走后兩天的餐桌上,氣氛沉悶。
顏南摯能清晰的感覺到顏羅的情緒越來越煩躁不安,“你怎么了?”
顏羅皺著眉頭,“諾諾回去了,我這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得勁兒。”
顏南摯雖然也很舍不得顏諾,畢竟她和顏羅兩個都是自己的妹妹,“但是是諾諾自己要回去的,我們也沒有立場讓她不要回去啊。”
顏北槐知道她擔心顏諾,畢竟只有她接觸過畢家夫婦,“我們給了他們一大筆錢,包括一間店鋪,讓他們在這里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他們應該會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對諾諾好的。”
顏羅托著腮,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諾諾要去找親生父母?為什么她要搬走?又為什么她兩天不跟我聯系呢?是我做錯什么了嗎?”
她也沒干什么事啊?
但凡事總有原因,她得好好想想……
顏南摯有意緩解顏羅郁悶的情緒,無厘頭地扯了個原因,“說不定是因為你上次只給她留了一個青團。”
他是胡扯的,顏羅卻當真了,大驚失色,“是嗎?諾諾很喜歡吃青團?有那么喜歡吃嗎?”
顏南摯:“……”
顏北槐:“我想,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他的腦海中卻一閃而過和他擦肩而過的兩個女生的對話,“最近學校里有風言風語,什么鳩占鵲巢真假千金,說不定,是有人到諾諾前面說了什么。”
“不行,我不放心。”顏羅放下筷子,果斷站起身,“我要去找她,可以不打擾她的生活,至少我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說干就干,顏羅還記得她看過那張寫著聯系方式和地址的紙條,和兩個哥哥單槍匹馬沖過去了。
“什么?昨天就找不到人了?”
顏南摯目露兇狠地瞪著眼前兩個畏手畏腳的中年夫婦,他們姿態畢恭畢敬,眼神卻總是透露著令人不適的貪婪,“你們為什么不通知我們!”
畢海升不敢直面三人的怒視,推了推身旁的妻子,讓她出來說話。
陳媚沒有辦法,硬著頭皮站出來解釋,“我們,我們還以為那死丫……小諾是受不了跟著我們的苦日子,所以跑回顏家了。”
原來她沒有回去,原先他們還想揪著這件事,再敲他們一筆。
顏羅不敢再耽擱,直接跑出去找人,顏南摯也跟在她后面跑。
“顏少爺——”畢海升夫婦還想叫住他們。
顏北槐頓住腳步,冷靜的語氣絲毫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拿著我們的錢,回到你們該回的地方,永遠不要再來糾纏顏諾,第二個選擇,我們直接走法律程序,你們所拿到的金額,足以讓你們在牢里度過下半生。”
——
顏家三兄妹下了車。
元宵,容糖簇,蒼術,顏望已經在原定好的地方等著他們。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顏羅顧不上寒暄,急急發問。
“你先別著急。”顏望抬手握住顏羅,握了握她的手心,微涼。
他知道顏羅最看重的就是家人和朋友,“我已經讓人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聽了顏望的話,顏羅就像吃下了定心丸,冷靜了不少,“好,好。”
其他人也沒閑著,打電話聯系自己的人脈。
“有消息了。”終于,定位被發到顏望手上。
“人在哪?”
“龍江。”
——
顏諾靠在欄桿上,任由風吹刮,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她只是不想回去。
“顏諾!”她循著聲音,不可置信地回頭。
顏諾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在江邊的那一幕,像是星際神話里的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的神跡重現人間時的震撼。
月色皎皎,散下的光芒輕吻人間,一頭紅發如烈獅的女孩義無反顧沖破黑暗向她跑來,雙手環住她的脖子,用埋怨的哭腔譴責她的不告而別,“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
身后是緊隨而來的朋友們,他們的臉上的微微慍怒和疲態在看見她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擔憂之色。
“既然在那里呆不下去,為什么不回家?知不知道我們一直在等你?”
“怎么哭了?”
“是不是受委屈了?”
顏諾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顏羅輕嘆一口氣,拍拍她的腦袋,“在那里吃苦了吧?”
顏諾緊緊抿著唇點頭:不是吃苦了,也不是吃不了苦,是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其實她真的很想他們。
真的很想。
“我們給了你爸媽一筆錢,讓他們回老家了,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回去,繼續當顏諾嗎?”
“是啊。”顏南摯搭載她的肩上,吊兒郎當地笑,“畢諾真的沒有顏諾好聽。”
顏諾紅著眼睛,愣愣地抬頭盯著顏羅看。
她還愿意讓她回去?
她吸吸鼻子,“你不怪我嗎?”
顏羅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仔細分析,“本來是怪的,但是吧我一想,你是顏家老七,要是你不回來了,我不就是食物鏈最底端了嗎?”
顏南摯吐槽她:“你現在排行倒二也沒妨礙你在顏家當女霸王。”
顏羅被拆臺氣得要打他。
顏北槐幾人終于露出了放松的笑,顏諾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容糖簇看著顏諾,一臉認真:“離家出走的壞榜樣,得請客。”
顏羅勾住容糖簇的脖子,欣慰不已,“不愧是我們家糖醋,就是有商業頭腦,這都被你想到了。”
好不容易逃脫女霸王魔爪的顏南摯又貼上來了,“我剛才在趕來的路上,看到前面那路口有胖嬸炸串!”
“吼!顏南摯,原來大家都在著急的時候,你還注意外面有什么好吃的!”元宵揭發他。
“我眼神好不行啊。”顏南摯狡辯道。
“怎么樣,我們跑了一整天,宰你一頓不過分吧?”蒼術故作勞累地活動活動筋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不是坐車過來的,是跑過來的。
顏諾感激地點點頭:“當然。”
“那就,胖嬸炸串——出發!”
江面波光粼粼,他們肆意如畫。
顏羅等人帶著顏諾回家的時候,才知道發生什么了的大人又好氣又好笑,正要象征性罵幾句顏諾這離家出走的小丫頭,就被顏羅和顏南摯插科打諢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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