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
萬頃波濤洶涌,一重浪起一疊浪伏,重重疊疊,起起伏伏涌向岸邊;海風奔放、狂嘯、嘶吼!
大海之中,巨大的蛟龍被一劍斬落,涓涓血水如潮涌,染紅了一片海域。
“吼!”
“吼!”
“吼!”
一頭頭瘋狂至極的海獸興風作浪,天穹烏云翻墨,一雙雙赤紅的眼眸殺意無窮。他們受到北俱蘆洲的煞氣、怨氣、殺氣所浸染,靈智全失,已淪為只知殺戮的蠻獸。
“忽!”
一劍飄渺,決開波濤,黑色的海水翻涌不斷,朝著兩邊堆積,越積越高,宛若兩座山岳,“山崖”平如鏡面,幽深的海底因為這一劍徹底暴露了出來,并且多了一條縱橫無端的裂縫。
混亂不堪而腐朽至極的意識夾雜著死氣與怨氣,從裂縫中宣泄出來,狂暴的能量肆虐無邊,令諸天失色。
白衣道人提劍而行,氣息飄然,出塵絕世,他以手掐訣,一朵潔白的蓮花在虛空中綻放,明玉輕拂衣袖,將之推入裂縫之中。
潔白的道蓮觸及這無限死氣怨氣,似乎極其興奮,耀眼的光芒釋放,這朵蓮花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照破了海底裂縫中的幽暗。可那些混亂而腐朽的氣息并沒有因此消除,甚至因為白色蓮花的刺激,變得愈加狂暴、愈加難以控制。
明玉神情澹然,清澈的眼睛透過重重迷霧直視深淵,試圖洞悉混亂之源,可惜被一縷龐雜的意識所阻隔了。
“有意思......”
明玉嘴角勾起,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從容不迫地伸出手掌,五指如鉤,又似囚籠,將暴虐的氣息悉數堵回了裂縫。
潔白道蓮躍躍欲試,在得到明玉的應允之后,它開始貪婪地汲取這些負面而混亂的氣息。
裂縫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無邊煞氣、死氣、怨氣源源不斷地被收納,可惜這裂縫中的能量太過龐大,一朵小小的道蓮根本無力將之盡數汲取。
明玉見此,袖袍一卷,三千朵潔白道蓮綻放,朵朵道蓮氣機相連,聚勢成陣,共同呼吸,吐納之間便汲取了不知多少怨氣。
最早出去的小家伙,戀戀不舍地回到明玉的袖袍里,它還想吸,可惜吃飽了,要消化一下。
三千道蓮,對于裂縫中的龐然大物來說依舊杯水車薪。
但明玉并不急,愿意等上一等。
花開頃刻、頃刻開花,道蓮換了一茬又一茬,每次不多不少,正好三千。
三千道蓮循環往復,怨氣死氣生生不息。
裂縫中的意識似乎是在與明玉斗氣,道蓮吞了多少氣,它就制造多少氣。
反正就是不想讓明玉進去。
明玉也很有耐心,他甚至點化了一個童子來打下手。
用的是三品白蓮,在分寶崖上搶到的靈寶。
又用斡旋造化給它加上了一點靈智。
一朵道蓮從明玉的袖子里偷偷鉆出來,主動飛入造化玄光里。
就是最早的小家伙,化形了,長得白白胖胖。
他讓小家伙看著點,然后神游天外去了。
“呀!”
三千道蓮出!
“嘿!”
三千道蓮歸!
小家伙很賣力地指揮著自己的同伴,希望大家可以把里面的大家伙抽干。
同時,童子的嘴角也流出晶瑩涎液,他挺饞的。
裂縫中的龐然大物見道人不動手了,卻換個童子來應付自己,覺得被看輕了,頓時惱怒。
“吼!”
一聲咆孝,裂縫大了許多,也有更多的死氣怨氣涌了出來。
三千道蓮被吞沒,把白蓮童子急得哇哇大叫。
“老爺!”
小胖墩告狀,他的同伴被大家伙給吃了!
明玉回神半息,眼眸睜開,說道:“炸他!”
“好!”
童子得了指令,沖著裂縫中大喊。
然后,就是大爆炸!
一連串的爆炸聲在裂縫中響起,巨大的身影險些被掀翻,發出陣陣悶哼。
明玉沒喊停,小胖墩就接著炸。
道蓮三千又三千,之前吸飽了,現在統統還回去,對方有點遭不住,之前擴大的裂縫又給合上了許多。
明玉點點頭,交代小家伙認真看著,而后閉上眼眸,神魂又出游了。
剛才他已經察覺到了一些東西,得找個人問問。
最好是本地人。
于是乎,他又回到了逍遙仙境——妖師鯤鵬的道場。
“妖師這里倒是清凈。”
明玉一路走來,只覺這逍遙仙境不愧其名。
望眼去,翠蘚堆藍,白云浮玉,光搖片片煙霞;定睛看,虛窗靜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龍珠倚掛,縈回滿地奇葩;回首處,千峰如戟,萬仞開屏,日映嵐光輕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纏老樹,古界通幽程;再一觀,冷氣分青嶂,馀流潤翠微,潺湲名瀑布,真似掛簾帷。
他這是第一次來,未料到鯤鵬內里是個如此雅致之人,明明天庭的妖師宮挺單調的。
“見過靈尊大人!”
思緒間,已有青年道人來迎。
“是你呀!”
明玉笑了。
鯤鵬妖師的弟子,昆羽。
似乎是滄海巨鯨族的,妖師有段時間做過滄海巨鯨族族長。
當初在玉山的蟠桃宴上見過一次,他代表鯤鵬去赴會。
“您還記得我?”
昆羽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驚喜。
他以為這位早就忘了。
同時,昆羽頗為感慨,沒想到如今的明玉已經成長到需要自己仰望的地步。
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十八重天的大羅金仙,真的不夠看吶!
難怪老師一直對自己不滿意。
昆羽在心中滴咕一句,便將明玉引入山門。
“你老師回歸多久了?”
“掐指算來,也有萬余載歲月了吧。”
“這么晚?”
明玉暗忖,看來妖師的情況也不是太好,傷得不輕。
昆羽一臉感慨,“說真的,這種情況我見過不止一回,但哪次都沒有這次兇險。太古量劫時,老師連自己的道都差點斬了,脫劫之后也是依舊逍遙。哪像這次......”
他語意未盡,當初天降血雨于北冥,他還以為自家老師回不來了呢。
“就你小子多嘴!”
飄渺云海之間,落下中氣十足的呵斥。
明玉看去,巨大的鯤魚道象在云海之間遨游。
鯤鵬負手而立,威嚴的氣勢讓昆羽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
可惜還是晚了,身影閃動,一掌拍在他的腦后,打了昆羽一個趔趄。
“你看看你自己,整天沒個正形,貧道回來一萬五千三百六十一載,你居然還沒突破一重天,簡直太讓貧道失望了!”
沒頭沒腦的呵斥,讓昆羽有點懵,他見自家老師不看自己,反而眉眼含笑地看向明玉,心中頓時明了。
得,我就不該出現在這!
昆羽拱手:“老師教訓的是,弟子這就去閉關以求突破!”
“嗯,孺子可教也,去休去休!”
鯤鵬一臉嫌棄地催促自家徒弟趕緊走,轉而又滿面春風請明玉入洞府一敘。
“切~~,就算您老人家再怎么熱情,這也是別人家的弟子!”
昆羽見自家老師就像變了一個人般,對明玉熱情得不像話,頓時腹誹起來。
鯤鵬頓足,回頭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還沒走?”
昆羽心中一抽,他充分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
“你們慢慢聊,弟子走了!”
說走就走,一刻都不能多待!
見弟子走了,鯤鵬這才重歸熱情,給明玉介紹自己的道場。
“你瞧那棵古藤,它喚作通天藤,緣之可登九天,天地間只此一棵,是貧道當初游歷洪荒的時候撿來的。”
“還有那一叢紫金玉玄花,沒什么特別效果,但貴在先天,用來煉丹也不錯。當初為了撿它,貧道還跟別人過了招,僥幸勝出。”
“這個是.....”
鯤鵬作為成名老祖,在亙古時代便操縱風云,收集的先天之物不可謂不多。
“前輩當真福澤深厚!”
明玉贊嘆,說實在的,若論先天奇珍、靈植,鳳棲山都不一定比得上逍遙仙境。
鯤鵬聽了,笑意更濃,好話誰都喜歡聽。
他還要介紹,明玉卻委婉表示自己有事相問。
可鯤鵬似乎有意回避,顧左右而言他,一直在跟明玉兜圈子。
“前輩,娘娘讓我去了那處裂縫!”
不得已,明玉搬出了女媧。
聽到這話,鯤鵬一怔。
“娘娘讓你去的?”
“前輩果然知道。”
明玉眼睛一亮。
鯤鵬嘆了口氣,請明玉入大殿細談。
“玄龜的神魂,你見了?”
“見了。”
鯤鵬點點頭,而后翻手間取出兩個杯盞,一壺佳釀。
“比不得月神的桂花釀,但勝在清醇,且飲一杯。”
明玉接過,二人對飲。
三杯過后,鯤鵬復問:“那里面的魔神之尸,你見過了?”
“魔神之尸?”
明玉笑了,這可比猜測中的還要驚喜。
“你不知道?”
鯤鵬錯愕,握玉壺的手僵在半空,酒水灑了一桌,清香四溢。
明玉揮手將之拂去,笑道:“有猜測,但還沒有進去看,感覺有些棘手,便想找前輩問問,還真沒來錯。”
鯤鵬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少年,一時間也不知他到底了解多少。
于是,沉默片刻后,鯤鵬試探性地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只是讓我去看看,其他的隨我自己處理。”
明玉坦言相告。
“隨你處理?”
鯤鵬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倒不是輕視明玉,實在是那魔神之尸非同一般,一個不好會釀成大禍。
明玉點了點頭,“所以,需要前輩告訴我那處裂縫的有關事情,越多越好。”
見明玉非要探知,鯤鵬心一橫,豁出去了。
反正有事女媧娘娘扛著,天塌了也砸不到自己。
“娘娘有沒有跟你講過玄龜?”
“沒有!”
沒有?
鯤鵬瞠目結舌,啥也不告訴你,你還敢去?
明玉一臉澹定,“這不還有前輩您嘛?”
鯤鵬捏了捏眉心,搞不明白娘娘的安排。
只好從頭說。
“玄龜雖與我們這些老家伙是同一代,我們是天地初開時誕生的第一批生靈,但玄龜是又不是,他的情況很特殊。”
明玉問:“魔神?”
鯤鵬點頭:“對!這家伙是混沌魔神,或者說是混沌魔神的一部分!盤古大神開天,將阻道的三千魔神誅殺,但身死不代表道消,洪荒與他們大有淵源……”
鯤鵬點到即止,并沒有細說,他將話題轉回玄龜身上。
“玄龜蛻變于魔神之軀,不同于我們的是,他身上天然背著枷鎖,所以一直未曾化形,而礙于那魔神之尸的緣故,他也只能困居北冥,無法離開。很早以前,我就與玄龜交流過,他讓我幫忙……”
“幫忙殺了他?”
明玉若有所思。
鯤鵬澹然地回答:“沒錯,斬了那具身,他的神魂才能解脫,貧道倒是想幫幫這位領居,可惜沒那實力。”
明玉點點頭,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娘娘補天,斬其足煉為天柱,從某種程度上是斬斷了他身上的天地枷鎖?”
也怪不得那只玄龜的四足能撐起洪荒的天,魔神之軀啊,那可真不簡單。
“既然是解脫,那為何怨氣還那般大?”明玉又問道。
北俱蘆洲的環境,很大程度上是玄龜的怨氣與死氣所造成的,此前在裂縫處的所見到的怨氣死氣更是濃郁得不像話。
“玄龜跟娘娘又不認識,莫名其妙被一刀砍了,人家當然覺得冤。”鯤鵬笑道。
自殺與被殺可不是一回事兒。
“再說了,他的神魂不覺得冤,他的身軀也會怨!”
鯤鵬講了個恐怖的笑話。
仿佛在說,那具魔神之尸是有靈的。
明玉眼皮跳了跳,“前輩在開玩笑對吧。”
如果玄龜的身軀是魔神的殘軀所蛻變,并且還有靈的話,那就怪不得天地要給他上枷鎖了。
這要是能放出來,那還得了?
鯤鵬耷下眼瞼,噙著玉杯抿了一口,“你就當我在說笑吧。”
明玉抬頭望天,又歸于平靜。
那老家伙當初在混沌被盤古砍死,僥幸活命逃入洪荒,被天地以玄龜的狀態壓制在北冥不知多少歲月,恐怕就是要等到該用的時候拿他開刀!
先被盤古打殘,又被天地壓制,后被娘娘斬殺!
橫豎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怨氣不大那真是愧對混沌魔神之名了。
“所以那裂縫中的魔神軀是殘次品,只是玄龜的神魂還沒走?”
“死的不能再死,殘得不能再殘!”
“洪荒像這樣的地方,多么?”
“不多……”
“還真有別的!”
“……你現在還是別想了,我都不敢去。”
“沒說現在就去,前輩你先告訴我十個八個地方也行啊。”
這種定時炸彈應該盡早拆掉。
明玉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打算去撿尸!
“十個八個?你當混沌魔神是野草?還是在質疑盤古大神的實力?”
能漏了幾個半殘的來洪荒,鯤鵬都懷疑是盤古大神有意的,不然這玄龜之足也不能被用去撐天。
“那前輩知道幾處?”
“還有兩處……”
“仔細說說!”
“……行行行,怕了你了。到時候你家那位拿刀砍我,你可得攔著點!”
“不會的,放心吧,娘娘還是很敬重前輩的。”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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