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是孫老師啊,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李樂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開了院子門把孫俊程給請了進來,給他端了板凳倒了碗熱水,又把栝樓籽給裝了一碗給他嗑。
孫俊程渾身透露著一個知識青年該有的氣質和涵養,坐在小板凳上都把后背挺得直直的,和風細雨地笑著。
在李樂端水給他的時候還站起來彎著腰,伸著雙手道著謝,恭敬地給接了過來。
“孫老師,真是麻煩您了呀,我借了您的書看,這還沒去還給您呢。”
“您怎么又親自給我送書來了,這樣多不好啊,我都不好意思了,太謝謝了。”
李樂把栝樓籽往孫俊程懷里塞,怕他這么一個文氣文雅的人在他面前放不開,就自己先抓了一把嗑著。
“栝樓籽,我自己炒的,孫老師您嘗嘗,待會兒我給您裝點回去。”
孫俊程從進到院子里開始,就被李樂忙來忙去,熱情客氣地招呼著,除了一直在點頭說著謝謝外,就只是坐在小板凳上不失優雅地笑著。
見李樂對他再沒有了先前的戒備和提防,完全表現出了另一副讓人覺得十分舒服和喜歡的狀態。
談吐間也顯得大大方方,慨闊直爽的,看著比他還拿得出手,一點都不小家子氣。
他又認得字,雖然謙虛地說就讀過幾年書,但孫俊程不怎么認為,他猜測李樂應該是生活在一個文化家庭里的,不是那種普普通通的農村種地人家的孩子。
“李樂,你對我太客氣了,呵呵,我大不了你多少,不用對我用敬稱的。”
“就叫我名字吧,孫老師也行,就是不要再用‘您’了,呵呵。”
孫俊程把幾本書給放到了腿上,拿著栝樓籽看了看,實在是有些難為情,但面對李樂那看著他的,率真誠摯的眼神,又覺得盛情難卻。
還是捏了一粒放進嘴里嚼了嚼,拘謹地笑了半天,他這每月拿工資的人也并沒有吃過多少好東西,所以沒想到這栝樓籽原來是這么香的。
孫俊程細細地嚼完了咸味,想吐出來的,微微轉著頭看了看地上,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地把殼子給咽下去了。
李樂看他沒吐殼子,一下子就不催他嗑栝樓籽了,想著這孫俊程怎么是有點什么包袱在身上的嗎。
還是呆呢,作為讀書人這舉手投足間也太注重形象了吧。
大家都是農村人,應該不會有人在乎這些的,這么端著的話,要么受人尊敬,讓人覺得有學問有修養,要么就得挨村里人說上一些嘲諷譏笑的閑話。
李樂嗑著栝樓籽,不禁想到了那本聊齋志異,想到了孫俊程在書里面所畫的那些批注,甚至連黃九郎的那一篇他都詳細地圈圈點點了。
想了想,李樂不易察覺地上下掃了一眼孫俊程,舔了舔嘴唇把栝樓籽給放下了。
“行的,孫老師,但我對你尊敬也是應該的,教書育人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啊。”
“哈哈,孫老師又這么年輕,在學校里肯定也是骨干教師,學科帶頭人之類的吧,雖然我不是很熟悉你,可我覺得你肯定教書非常好,非常受學生歡迎。”
“你喝水,我現在把那幾本書還給你。”
李樂站起身走到里屋把三本書給拿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摞在一起,保護得很好,沒有卷頁和臟污,甚至還帶有一絲絲微微的香味。
“我都看完了,正想著明后天這樣,讓哥哥帶著我去你家找你的呢。”
“那這就省我跑一趟了啊,哈哈,孫老師,你受累再給拿回去。”
孫俊程笑呵呵地把三本書拿了過來,又立馬把他精心為李樂挑選的幾本書遞給了李樂。
“李樂,這幾本你看看。”
其實他這一趟來是想把聊齋志異給換回去的,打借給李樂那天算起也有差不多一周的時間了,這期間不說他是擔心地吃不下睡不好,起碼心里是有顧慮放不下的。
畢竟那樣一本書平時都是偷偷看的,不太適合讓別人知道,他又在里面注解了那么多的內容。
這要讓熟悉他的人知道了,必定會影響日后他在村里或者學校的個人形象。
與老王家閨女婚事決裂那件事已經夠讓他丟人的了,他這么多年努力維持的好學穩重,禮貌溫和的外在形象經不住再有一個亂七八糟的差錯了。
“這是詩詞和散文,還有一本是魯迅先生的小說集。”
“你可以先看一看,如果不喜歡的話,等下周你就來我家去挑,正好這幾天我要從學校里再拿幾本新書回來。”
李樂隨意地翻了翻手里的幾本書,還是對小說感興趣一些,畢竟閑得沒事就想看點故事性的書,哪怕再枯燥再無聊,頁數多的跟磚頭一樣厚也無所謂。
詩詞看了真沒多大用,讀給啞哥聽的話,啞哥一定會歪著腦袋一臉奇怪地盯著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胡說什么。
不像那些鬼怪神魔的故事,講起來把啞哥給嚇得直往被窩里躲,李樂后面又講了幾個聊齋志異里男女妖怪吃人的,啞哥一度都不敢靠近他了,連半夜睡覺都會打驚厥,夢里哼哼唧唧的。
“嗯嗯,這幾本夠我看到下周了,等孫老師你有空的,我一定會去登門拜訪。”
“反正河溝大隊里目前我就認識你一個有文化的,我們可以聊的還很多呢。”
孫俊程覺得李樂這陣兒跟他說話也文縐縐的,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很舒服,一點都不突兀,比他一些正兒八經讀書出來的同行要謙遜好相處多了。
同樣的,除了偶然間認識了李樂,在河溝大隊能和他一起交流文化,有知識儲備的年輕人真沒幾個。
某種意義上來說,孫俊程覺得自己又再一次被動地被同齡人孤立了。
所以這讓他對李樂瞬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想要再進一步地交流交流,最好是能和李樂做成朋友。
“好的,呵呵,李樂,我覺得跟你聊天也很開心,能讓我碰見你也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吧。”
“我平時都住在學校里,周五晚上會回來,周一早上再去,你沒事兒的話可以去找我玩,我一般都在家里,基本不出去。”
“但你要是走不開的話,我,我可以來找你嗎?”
孫俊程想著李樂到底也是一個被撿回來的小孩,在啞哥家里多少要注意點身份,可能白天晚上都得有活兒讓他干,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家里怎么清閑的。
所以李樂要是被啞哥管制地不給他亂走,他肯定也要聽主家的話。
尤其上回就跟李樂說了幾句,孫俊程就覺得啞哥不耐煩了似的,保不準李樂那天回去就得挨啞哥的教訓了。
孫俊程心里清楚,啞哥他爸把李樂撿回來并不是真心實意地想多養個兒子,一切都是為了啞哥打算的。
他媽吳紅霞也在他面前說過幾回,說啞哥家以后肯定讓李樂出去累死累活地下地做事。
賺的工分和錢還都得交給他家,然后啞哥他爸攢著給啞哥一個人娶媳婦用。
這樣想的話,孫俊程覺得李樂挺可憐的,雖然有一處活命的地方了,但以后也淪落為一個沒有自己人生的附屬品了,等啞哥娶好媳婦蓋好房子,說不定就被他劉家人再趕出去了。
李樂稍稍考慮了一下,看著孫俊程目不轉睛地笑著望著他,板板正正地在等他回答一樣,笑了笑。
“嗯......可以的啊,我也幾乎都在家里。”
“那個,呃,孫老師,我可以問你個人的一些問題嗎?”
“先說明啊,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打探你隱私的,你就當做我好奇吧。”
李樂也坐直了身體,像是要虛心請教似的,對著孫俊程張了張嘴,抿著嘴唇又短暫地頓了一下,把他想問的那個問題給憋了回去。
接著換了一個無傷大雅的,但還是涉及那么一點點個人隱私吧,就看孫俊程會不會如實告知他了。
不過這會兒坐他對面的孫俊程顯然不自在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一時間僵住了好像,有些不安地在小板凳上扭了扭屁股,整個人看出來都緊張了。
李樂觀察到了他的這個反應,想著孫俊程是不是害怕他要問聊齋志異的事情啊,怎么跟被嚇著了一樣,人一下子就不穩當了。
孫俊程干干地笑了一聲,咽了一口口水,蹭了蹭鼻子回應了一句李樂,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慌張,但心態已經有點崩了。
想著李樂說話很率真直爽,又是剛來河溝大隊不久,聽到一些傳聞難免感到有趣,說不定就能直接當他面問那事了。
“呵,呵呵,李樂,你問......”
李樂上下打量了一眼孫俊程憋紅了的臉,竟然連兩只耳朵都紅透了,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無法鎮定的躲閃,身體都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一些。
有點啞哥和周高逸一開始那味兒了,李樂瞇起了眼睛,嘴角還是上揚著。
不確定他是真單純還是真悶騷,但估計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
孫俊程看著李樂漸漸朝他前傾的臉,不自覺地夾緊了大腿,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得臉都抽動了兩下。
如果李樂問了,孫俊程想著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也不會怪他的。
因為以后熟悉起來的話,這個話題基本沒法避免,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樣,他都得遭此一劫。
李樂歪著頭調皮地沖著孫俊程笑了一下,回正了身體,揚著下巴眨了眨水潤潤的眼睛。
“孫老師,你......一個月能拿多少錢啊?”
孫俊程呼吸都要停滯了,心臟都止不住地在砰砰狂跳,這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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