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冠不明白。
自己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想起了5歲時候的記憶。
之前...
秦衣冠蹙了蹙眉。
忽然意識到,之前的腦海中,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童年碎片,居然無法串聯出任何一段完整的記憶。
他只記得養父母、殺了養父母、孤兒院、孟老大、上官小桃、別的...似乎就沒了。
就連‘最強五人組’中,其他幾人究竟是誰,長什么樣子,他也想不起來了。
這真的是一個有些可怕的事情。
我沒有童年,卻一直渾然不知。
——這就好比,秦衣冠的生命,是從15歲那年忽然開始的。
旋即。
秦衣冠回身,看向樹林深處。
“我記得,那晚我拼命的跑。”
“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很慌亂。”
“然后,我穿過眼前的灌木叢。”
“我看見了一個小湖。”
他努力的回憶著,旋即邁開步伐,撥開前方的灌木叢。
果然。
清冷的月光下。
一汪如鏡面一般的湖水,出現在視角中。
這湖水的四周,圍繞著參差不齊、幽暗恐怖的灌木叢。
不知是青蛙還是什么別的動物,導致那湖面偶爾有一圈圈的漣漪擴散。
秦衣冠蹙著眉,“接下來,我腳下一滑,跌入了一個土洞,那土洞靠近湖水,其中全是濕滑的泥巴,我拼了命的攀爬,卻爬不出來,但我又不敢呼救。”
秦衣冠向前行走了幾步,發現了一個被雜草所遮蓋的洞口。
這土洞的深度有2米,直徑卻不到1米,是個狹窄的筒子形狀。
底部是一層泥水,側壁也都非常濕滑。
“這土洞距離湖水非常近,只隔著一層泥巴墻壁。”
“當時的我,非常害怕,于是便拼命的刨這土洞的墻壁。”
“結果,湖水倒灌了進來。”
“然后...”
秦衣冠眼角抖動,更深入的記憶復蘇,“擊潰我童年心靈的一幕出現了!”
“一具身穿白色衣服的尸體,隨著湖水漂入了土洞!當時,那尸體的姿勢...就好像撲了過來一般,把我壓在身子底下!”
“它的身軀都是僵硬的,冰冷的,比湖水還要涼!”
此刻。
秦衣冠退后了一步,看向遠處的湖面。
卻見湖邊的雜草中,有一個白色的物體在微微晃動,它飄在水面上,但似乎是被岸邊的樹枝勾住了。
忽然。
那樹枝斷裂了,那白色的物體,向著湖中央漂來。
秦衣冠的瞳孔驟然一縮!
就是它!
那是一具穿著白袍的尸體,它面部朝下,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來腳掌和手掌已經腫脹發白,左手手腕上的皮膚已經刮破,血肉破裂開來,翻卷出白色的脂肪!
秦衣冠微微的喘息著。
“當時,5歲的我被困在那土坑中,與那尸體一起...度過了6個小時。”
“土坑內太小了。”
“那尸體與我緊緊的挨著,它似乎盤繞著我,我連轉身都做不到。”
“我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
“我無數次的覺得,那尸體活了過來,抓住我,撕咬我,或者把我拖入水中溺死,亦或者用它的長發把我勒死!”
“我始終都不敢看那具尸體的面容!”
“我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子,但我幻想了無數次,它面目猙獰,皮膚腫脹,脂肪從頭骨上滑落下來,它丟失了一顆眼球,眼窩中盤踞著黑色的水蛭...”
“那6個小時,太恐怖了!”
此時的秦衣冠,回憶著那一幕,不知不覺中,額頭上也出現了冷汗。
“其中最恐怖的時刻,就是風吹動洞口的雜草,滲透出一絲月光,或者,這洞內飛進來一只螢火蟲...”
“那微光中的尸體,朦朧...恐怖...滲人,奪人心魄!”
“我不敢看它,但我又不得不看它!”
“我瞪大眼睛看著它,我怕它活過來,怕它看見我,鎖定我!撲向我!”
“我太害怕了...”
“我真的太害怕了...”
“我覺得它開始呼吸了...”
“我覺得它睜開了眼睛...”
“我覺得它的臉,就在我的面前!”
撲棱棱!
遠處的樹林中,一只黑色的大鳥忽然扇動翅膀,飛向高空。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秦衣冠出了一身冷汗,旋即從童年的恐怖記憶中回過神來。
沉默了許久。
他漸漸穩定了呼吸。
再看向那水面上的尸體,好似是冥冥中有種指引一般,那尸體竟然漂到了離自己不遠的岸邊。
“既然如此。”
“那我今天務必要看一看,你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秦衣冠咬了咬牙,旋即邁開步伐,嘩啦嘩啦,便走入了那陰暗月色下的湖水中!
卻見那尸體穿著白袍,雖然面部朝下,一頭黑發如水草一般,飄蕩在湖水中。
它,應當是個女性。
“一具尸體而已!”
“我見過的尸體,比有些人見過的活人還多!”
“我不懼!”
卻見秦衣冠雙手探入湖水中,直接將那女尸抱了起來,隨即一步一步走上了岸邊!
他將尸體放在地面上之上。
借著月光,看向她的臉龐,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大約三十歲,穿著紗織白裙,她的臉龐并沒有腫脹,也不并猙獰,只是有一些慘白。
她的勃頸上,有一條深深勒痕,已經將皮膚切割開來,翻轉出來的脖頸肌肉,因為長期的浸泡,而沒有了血色。
秦衣冠忽然坐在了地面上,失神了許久,最終呵呵的笑了。
現在的他,卻是忽然放松了。
仿若壓在心口多年的一塊巨石,被移走了。
“真的只是一具尸體而已。”
“而且,你的樣子。”
秦衣冠看著她,“比我經手的所有尸體...都要美麗,我很確定,無論是曾經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不會傷害任何人。”
凝視著她。
秦衣冠忽然覺得,這具尸體似曾相識,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不過話說回來,這里畢竟是自己的5歲時候的記憶。
他與這尸體,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吧。
此刻。
秦衣冠看著遠處的湖面,那里有銀色月亮的微微倒影。
“我經手過多少尸體?”
“100具?200具?還是500具?”
“太多了,記不清了。”
“總之,這就像是一個普通人,行走在大街上,與各種各樣的陌生人擦肩而過,不會特意的去記住誰,因為,很可能此生都不會再相遇。”
腦中閃過了那衣柜中的小孩。
秦衣冠微微嘆息。
“我能理解,5歲的我,還那么幼小。”
“與一具尸體,在這樣的情況下共同相處了一夜,這絕對是一個夢魔,絕對是一個無法忘卻的童年陰影!”
“這導致他,一但看見黑暗中的微光,便會幻想出無數魔鬼。”
“如今,我回看而來。”
“內心真的毫無波瀾。”
“是我長大了嗎?”
“還是過去的這些年里,我的內心,將那恐懼,放大了無數倍?”
“釋天說得對,真正在心中作祟的,只是那心魔,是它,令那種虛無縹緲的恐懼,肆意增長!”
旋即。
秦衣冠起身,徒手挖掘身邊的土壤,將那女子埋葬。
他不知道這女子叫什么。
只得在墳前豎立了一節空白的木樁,這算是她的無名墓碑。
但在埋葬她的過程中。
秦衣冠發現她的手中,握著一張金屬銘牌,上面刻有半個‘S’,可以看出,這銘牌中間被切割過,現在只剩下了一半。
秦衣冠握了握這銘牌,又看向那無字墓碑,“你是被人所害,我已經記住你的面容,如果有機會,我會找出殺害你的兇手,幫你復仇!”
旋即。
秦衣冠看向四周的陰暗環境,淡淡一笑,“這童年的陰影,散了吧。”
下一刻。
秦衣冠的身影消失了。
但這四周的環境,卻并沒有散掉。
湖面幽靜。
無名墓碑立在風中。
一道身影緩緩從樹林中走出,他與秦衣冠的面容一模一樣,只是神情古井無波,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燈籠之中是十道閃閃發光的身影。
他來到墓碑之前,手中的燈籠將那無字墓碑照亮。
“他,終于想起了一些童年,但沒有想起你是誰。”
“別擔心,別心急。”
“他會一點一點,回憶起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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