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飄飄，落在路人的肩頭，染白了行人的頭發。
張邦奇看著屋檐下掛著的紅色燈籠，想著剛才鮑忠來找自己的事。
他有很久沒有能夠和自己的這個學生，單獨坐下來聊聊天，說說話了。
如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府學讀書的少年，他是大明的皇上，是滿朝大臣的皇上，是天下百姓的皇上。
張邦奇的面前，擺放著一個銅盆，里面燒著從西山買來的廉價煤，燒這種煤的時候又必須要開著門，否則煙太大嗆的人都睜不開眼。
因此整個屋里是冷的，只有火盆邊上，煤的火光能照亮的一圈是熱的。
前心熱，后心涼。
在他對面的，是剛剛進京還沒找到住所的王守仁，側臥在地上背對著炭盆，在烤后背這一面。
“伯安兄，你說皇上找我去，能是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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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慮而知為良知，何為不慮而知？便是隨心而行，多想無用。皇上找你必然有找你的原因，明天你自然也會知道，現在又何必多想？”
“我原本想，能夠來京城進入翰林院，完成我畢生的愿望，修幾本曠世之作，遺世千年。”
“可你為何沒做呢？”
“伯安兄就不要取笑了，如今的翰林院還有幾個專心做學問的，除了應付差事昏昏度日的，就是在鉆營仕途，企圖討皇上的換新，以求能夠進入六部，或者一飛沖天如那張驄直入內閣，這實在不是一個做學問的好風氣，我有時都想回到安陸，去安安穩穩的當個教書先生也好，只是幾次上書皇上都未恩準。”
“你那是在逃避！”
王守人又翻了個身，開始烤涼透了的前心，把烤的滾燙的后心轉到后面去。
“在我看來，當今皇上雖未學過心學，所行之事卻恰恰符合心學的道理，甚至都超越我悟出的心學，達到了更高的一種境界。就看他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無一不是簡單實用，想到便隨心而行，天馬行空無所約束。我覺得你明日此去，定然會有你此前從未想到的事發生，且安睡吧。”
張邦奇搖首長嘆一聲，用鐵筷把煤夾出來換上木炭，然后起身將房門關上。
第二天早晨，天剛亮起來，已經飄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仍舊在下。
張邦奇先是在殿外，用笤帚掃干凈衣服和鞋子上的雪，才在鮑忠的引領下，穿過大殿來到一間溫暖的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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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張邦奇來了！”
嘉靖盤腿坐在一張矮幾前，專心地看著面前的棋盤，上面擺放著一幅象棋。
鮑忠將張邦奇引到矮幾前，便無聲的退了出去。
張邦奇在案前站定，屈膝跪下去，行三拜之禮。
“老師，上前來坐，好久沒有能夠和你再下一次棋了。”
“陛下日理萬機！”
“我倒是也沒那么忙，只是一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機會來了就把老師您這大冷天給請來了。”
張邦奇雙手扶地，向前挪動坐在蒲團上，抬頭看向從他進屋前，嘉靖就一直在盯著的棋盤。
當他看到棋盤的時候，內心深處轟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震撼。
在這張紫檀金線的棋盤上，白色的玉石棋子，分成了兩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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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那邊是紅色的棋子，自己這邊則是黑色的棋子，不同的是紅色的棋子每個子都有兩個，疊在一起。
紅色棋子，總共有三十二個！
“老師，若是你有十六個子，而我這邊有三十二個子，你又該如何？”當日在府學中時，嘉靖問出這個問題時的場景，瞬間涌入到了張邦奇的腦海里。
那天，他就沒有想到答案，時至今日他仍舊未能想到答案。
只因為，他一直在想，并沒有真切地去擺一擺這個棋子，去悟一悟其中的道理，去格一格這上面的哲學。
現在，他看到了，他突然領悟了，他的思維瞬間清晰起來。
“陛下，這盤棋臣輸了，無需再下，就算陳摶在世，也絕無可能贏過陛下！”
“老師給我的辭呈我都看了，我也知道老師最近做學問做的很心累，你那邊的棋盤是舊規，我這邊的棋盤是新象。”
“老師既然不愿意再在舊規中蹉跎歲月，何不考慮一下新象？將我大明的棋子，變成三十二個，變成四十八個？變成更多更多？行棋八方，所向無敵？”
張邦奇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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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這盤棋時，就悟到了。
棋子，不僅僅是棋子，也不僅僅是大明的官員體系，還有更深層次的蘊含。
目前來看，只有三十二個棋子，皇上想在原有的官僚體系中，再建一層體系，這就是為什么大明重工集團成立的由來，那只是一個試點，現在另外一個體系正在鋪開。
更深層次的蘊含，這些棋子又不僅僅是皇上手中的棋子，而是大明的國力。
當大明國力超脫棋盤之外，未來難以想象，就算強如漢唐，也不過是在棋盤之上運子，但超越了這個棋盤之外……
“皇上說吧，老臣定然赴湯蹈火亦不旋踵。”
他激動了，他想親自參與到這場變革中，想親自參與創造那個難以想象的未來。
“老師，這責任可重大！”嘉靖上前，將張邦奇扶起來，遞給他一張任命書。
“大明銀行？”
“正是，從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朝廷的官員，而是大明銀行的負責人！以后除官員俸祿及宗室用度仍由戶部負責之外，所有銀兩支出，稅收收入，全部交由大明銀行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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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這錢當下從何來？”
“當下我只能讓戶部撥給你兩百萬兩，以后如何運作，全靠老師你了！”
嘉靖將從戶部調撥兩百萬兩的圣旨交到張邦奇手里。
“當下我可以先給你說一件事，有不少官員從張延齡手里以五錢的驢打滾在借錢，你現在就可以放貸，只需要一錢的利就可以，這些官員都是有俸祿的，一錢的利他們絕對可以還上。而你這二百萬兩，僅此一項明年就有二十萬兩的收入！”
張邦奇立刻就領悟了。
“那是不是可以和戶部約定，這些借錢的官員的俸祿，每月抽出一部分來還他們欠的錢？”
要不還得找聰明人呢，老師不愧是老師，就是能舉一反三。
如此一來，大明銀行將會把這些官員深度綁定，輕而易舉的便減少了官場人才的流出，也化解了張延齡結黨之患。
大明銀行正式進入籌備階段，將于嘉靖元年正月初一正式成立！
就在大明銀行緊張的籌辦，開始發放貸款的同時，駱安那邊也終于有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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