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兩人表完態，大殿陷入了死寂，一時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安靜的只能聽見呼吸聲。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些忐忑，喬宇和蔣冕的話說完，皇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誰也揣測不透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這朝堂之上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對與錯，而是能否站在正確的隊伍里，當下他們就像積慶坊賭莊里的賭徒，手里捏著錢不知道該壓大，還是壓小。
“魏國公，朕想聽聽你的意見。”嘉靖看向眼觀鼻，鼻觀心的徐鵬舉，想要躲清靜就偏讓你表表態。
“回皇上，老臣以為自古以來，法莫乎人情。”徐鵬舉飛快地眨著眼睛，“那些人這么做當然不對，不過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他們雖然有難處，可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陛下乃大明之皇上，乃百姓之皇上，唐朝魏文貞曾對唐太宗說過，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嘉靖聽的一個腦袋三個大，這要讓他繼續說下去，估計能說到明天早晨還不一定說完，不過大概意思他也聽明白了，就是要懷柔，趁他停下換氣的空檔，嘉靖連忙打斷。
“那依魏國公之見，眼下該當如何處置？”
“這……這恕老臣愚鈍，暫時還沒想到萬全之策。”
滿朝文武，光是能進殿中議事的就有三四十人，嘉靖算是明白了，這些人沒有一個敢于站出來擔當責任的。
“傳嚴嵩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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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翰林院侍講嚴嵩進殿——”麥福高唱宣嚴嵩進來。
在那些各懷情愫的目光下，嚴嵩仰首闊步邁進殿來，俯身叩首。
“嚴嵩，對于外面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翰林院侍講的品級，剛好不能進殿議事，卻又在外檐下屬于前列，所以嚴嵩在門口隱約也能聽到殿內剛才的對話。
他揣測圣意，只有喬宇既提出了想法，又提出了對策，可皇上卻沒有任何表示，所以他斗膽猜測，皇上傾向于撫，而不傾向于剿。
既然傾向于撫，那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大的陣仗，完全可以和內閣商量，找個和稀泥的出去和上一通便是。
因此，他進一步推測皇上不但想把這個事平了，應該還想借這件事做做文章，此為其一。
朝廷現在沒有錢，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實，怎么能夠不花錢，還把這事解決了，此為其二。
其三、其四或許也有，只是從殿外到跪在這里短短幾十步，他沒有時間再想的更多。
“微臣認為,皇恩浩蕩,陛下至圣,君正則風肅,風肅則民淳，淳樸之眾做下今日大悖逆之事，既有激情使然，又有別有用心者扇風之故。
是以，微臣以為，當陳其利害，撫其情緒，許其償資，以緩事態，從旁吹風者，則由錦衣衛緝拿詳審，此事可平息之。”
先是恰到好處的馬屁拍出去，再指明此事是背后有人指使，不管背后有沒有人，這么大規模的騷亂，領頭的人肯定是有的，只要那些人進了鎮撫司，皇上豈不是想做什么文章做什么文章，想做誰的文章就做誰的文章？
但就煽動謀反這一條，放到誰身上都是誅九族的罪過。
至于對策，嚴嵩總覺得似乎組織的還不夠完善，只能達到揚湯止沸的效果，達不到釜底抽薪的功效，可要想釜底抽薪還是得解決錢的問題，這個問題皇上都解決不了，他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侍講，更解決不了。
……
午門城樓之上，站滿了按刀執槍的錦衣衛，嚴陣以待，張銳和鮑忠坐在傘蓋下，等著奉天殿傳來圣諭。
城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跪滿了身穿各營軍服的士兵們，臉上盡是被欺騙后的憤慨。
京城其他各個坊間的路口，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錦衣衛在盡力的維持著情緒，圍觀的人比那些士兵還多，擁堵在大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明時坊和仁壽坊之間的路口，從興王府跟來，新晉升錦衣衛副千戶的鐘阿四，緊張的望著拒馬外越來越多的兵勇，現在已經聚集了有五六百人，而他的身后只有不到五十人，對方一旦開始沖卡，少不得一番血戰。
沿路的民眾把路堵的滿滿當當,那些看熱鬧的非但沒有感覺害怕,反而拼命往里擠。
稍微有點錢的則搶占了兩邊的酒樓，從窗戶伸出脖子居高臨下看的盡興。
“讓開，我們要見皇上！”最前排一個疤臉的漢子，憤怒的晃動著拒馬樁，“老子從遼東來到京城，跟隨先帝爺九死一生，現在說把咱打發了就打發了，連個路費都沒有，朝庭還講不講道理？”
“大家都是當差的兄弟，別逼我們動粗，趕緊讓開！”
“讓開，我們要去找皇上評評理！”
鐘阿四看了一眼對面酒樓屋頂上的火銃手，拼命抵住木樁，他的手心全是汗，手背沾滿了血，汗與血流到一起滑的幾乎把握不住。
可人群還在憤怒的向前涌動，他已經快要扛不住了。
“兄弟們冷靜啊，皇上正在和群臣們商議，怎么給你們一個說法呢，不要沖動，一旦流血，后果不堪設想啊！”
咔嚓——另外一邊碗口粗的攔棍，生生被推斷了，人群如同決堤一樣涌了進來。
砰！
看到第一道拒馬樁被拆散，屋頂上的錦衣衛手抖了一下，點燃了火銃。
突如其來的巨響,讓那些人頓時停滯下來,兩名錦衣衛連忙拉起鐘阿四,飛快地退到第二道木墻邊,趕在那些人回過神來之前拼命擠了進去。
“不要開槍！”鐘阿四著急的對屋頂上的錦衣衛大喊一聲。
他這聲命令，也提醒了那些人注意到了屋頂上還有人，人群里立刻分出一部分，向那個路口的酒樓涌了過去。
“沖過去是死，沒錢回去在路上也是死，反正是個死，不如拼了！”那些人中間，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剛剛有些平息的情緒再次被煽動起來。
“拼了！”
被鼓動起來的人群，再次悍不畏死的沖向最后的木墻，用肩膀，用膝蓋一下又一下不知疼痛的撞擊著。
圍墻后面的錦衣衛都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握緊了刀柄，鐘阿四額角的汗水開始流下來，再這么下去，這道墻也堅持不了多久。
涌向酒樓的那些人，已經爬上了樓頂，開始和那十個手持火銃的錦衣衛對峙。
“他們不敢開槍，把他們扔下樓來！”
鐘阿四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跟剛才喊拼了的好像是一個人，他透過門縫向外望去全都是人頭，也看不見喊話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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