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幕上演繹的青年男女既有愛慕，也有鐵索般堅實的友情，在煙火動蕩的年歲里不卑不亢，頑強拼搏。
除了喇叭和放映機里轉動的摩擦聲，在電影情節有波動的時候，現場不時就會爆發出一陣兒起伏明顯的笑聲和叫好聲。
除此之外還是比較安靜的，大人小孩，幾乎每個人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舍不得眨似的，在聚精會神地看著。
連吳衛國都不嗑栝樓籽了，往前伸長著脖子，盯著電影里那位身材豐滿，扎著兩條黑長辮子，說話鏗鏘有力的女同志，嘴唇都緊緊地抿在了一起。
電影已經過半了，也非常好看，符合當下年代人們的精神追求，現場濃郁的喜悅氛圍仍然不減分毫。
但除了放映員，李樂應該就是這里為數不多的，沒有在認真看電影的人。
倒不是他看不進去，而是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啞哥已經站到了右方這塊兒人群的外圍，離他大概就三四米的距離。
兩條胳膊背在身后，岔著腿倚在一旁的樹干上，烏黑的眼睛里沒有映動的電影人物，就只有一個坐在那里就讓他移不開目光，明明表現得有些慌張，卻還在假裝不知道的小人兒。
李樂尿意來襲，下午干活兒時覺得熱就狂灌了幾大碗涼白開，來看電影前就撒了一泡尿，這會兒覺得肚子里鼓脹的像是充氣了似的。
他已經沒有心思放在令人拍手叫好的幕布上了，就想著如何能避開眼神咄咄逼人的啞哥，好找個地方趕緊解決一下，不然他可能就得尿出來了。
李樂緊攥著兩只手，擰著眉毛偏過頭往左邊看了看，放棄了穿過去的想法。
簡直是擠得水泄不通，有的人就直接席地而坐，把能插腳的空隙都一下塞的滿滿當當的。
只能從右邊出去了，因為場地里都是隨便坐的，大概率能走出去，但就不太好再擠進來了。
一旦有人發現是可以往前湊近一些的，就像水面的漣漪似的，人群里會有一陣兒細微的騷動，一下子就暈開去了。
李樂手心都抓出汗了，感覺身上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本來還算愜意的晚風，這一會兒直吹的他痛苦煎熬，憋得渾身哆嗦。
算了，待會兒擠不進來就站旁邊看吧，他短命的上一個人生里最不缺的，就是這些人造的文娛產物了。
啞哥定定地盯著坐在那里，一直在動來動去的李樂，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陣兒，沒看懂他在干什么。
他知道李樂剛剛無意轉頭時看見他了，可他還沒咧出一個十分克制的微笑，李樂就耷拉著眼皮又轉回去了。
啞哥心里一瞬間還是挺難過的，他以為這么多天過去了，李樂應該可以接受他一點點了，就算不會笑著迎上他，甜甜地喊他一句哥哥。
給他一個目光交匯時，淺淺的微笑還是可以的吧。
結果，李樂還是面無表情的，有意地避開了與他視線的碰撞。
他原本是很想來看這場電影的，這樣的機會一年里也沒有幾次，而且今天放映的又是他特別喜歡的《銀色激戰》。
電影里的放牛娃史南德，自衛隊小隊長黃小花，他倆那種朦朧羞澀的情意，讓啞哥恍恍惚惚地覺著有點相似，好像就是他和李樂之間互相發生過的故事一樣。
劉南德與李小花。
李樂拍了拍身旁看得非常專注的劉叔，掩著嘴巴小聲地說了一句。
“叔，我出去方便一下。”
“待會擠不進來的話，我就站在外面看了。”
劉叔眼睛還盯在幕布上，斜著身子把耳朵湊了過去，正巧電影放到一個精彩的節點，劉叔立馬又坐正了身體，在板凳上顛著，開心地拍著手喊道。
“好！好！哈哈哈！”
“打他！哈哈哈！”
李樂瞅了一眼劉叔，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尿崩，又看了看旁邊情緒同樣高漲的吳衛國，有些無語。
唉，這兩個目中無人的叔侄倆，反正他也不能再憋了，李樂趕緊捂著肚子，貓著腰，從躁動的人群里艱難緩慢的一路給擠了出來。
剛挺直后背，李樂沒控制住地瞥了一眼靠在樹上的啞哥，本意是觀察一下他的，沒想到啞哥竟然直接朝著他走了過來。
李樂皺著眉毛轉著圈兒的四處望了望，也不知道去哪能尿，沒辦法就趕緊往沒燈光的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啞哥跟在后面走著，歪著頭奇怪地看著一臉凝重的李樂，見他忽然朝前快步跑了起來，愣怔了一下，立馬凌厲著雙眼追了上去。
前面那里就是牛棚挑水用的水塘，不大，但挺深的。
李樂邊跑邊看，骨頭都發酸了，越往前越黑，迎面好像還能聞到一股潮濕的泥腥味。
“......小......樂......北......肘......！”（小樂別走！）
啞哥又一次見識到李樂能跑的這么快了，眼看著他就要掉下去了，急得什么也顧不上的大喊了一聲。
李樂哪有那個情趣跟他在這兒上演生死離別啊，他走哪去啊，他快尿崩了，關鍵啞哥還在后面拼命地追他。
“......北......！”（別！）
就差一根手指的距離，啞哥就能抓到他了。
李樂毫無防備地一腳踩了空，身體往前沖了出去，接著又沉沉地往下墜著，一時間都讓他感覺到真實的錯落感了。
放電影的場地里又響起一陣兒強烈的叫好聲，掌聲雷動響徹大隊部，混亂嘈雜地蓋過了不遠處的水塘里，傳來的那兩聲悶重的噗通聲。
李樂的身體跌進冰涼的水中時，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下，眼前猛地一晃，立刻漫過口鼻的水讓他徹底慌了神。
也沒人說這烏漆嘛黑的地方還有個水塘啊！
救命！
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啞哥一頭扎進水里，兩條長胳膊一伸就準確地摸到了李樂有些鼓脹的小肚子，一把就給緊緊地勒住了。
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給李樂上半身托舉出了水面，仰著臉用力的往岸邊蹬了回去。
李樂在水里被淹的嗆了兩口水，一直在劇烈地咳嗽，兩只手還驚恐地抓著狠狠勒在他肚子上的結實有力的胳膊。
身下已經不是能控制的了，正在無法挽回地釋放著，腿間只感覺陣陣溫熱肆意涌動。
啞哥直接躺倒在了岸邊，因為過度驚嚇導致他現在有些力竭，但兩只手絲毫沒有放松，箍得李樂的腰都要被鉗斷了似的。
李樂兩眼無神地尿完了整泡尿，有點想要重新投河的想法，沒什么，就是不想活了。
啞哥順勢把臉埋在了李樂的頸窩，他的腰間和大腿位置也持續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暖流，明白了李樂剛才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跑了。
“......小......樂......沒......事......”（小樂沒事）
“......北......怕......”（別怕）
李樂一動不動，像一條被啞哥從水里撈上來的魚一樣，也不說話也不反抗，由著啞哥坐起身把他整個人給團在了懷里。
冷，自己的身上是沁人的冷，但貼著啞哥胸膛的那部分，卻是那般想要靠近的溫暖。
啞哥在懷里慢慢地把李樂給轉了個身，面朝著他自己，這周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他還是不敢做什么。
李樂定定地望著面前向他散發著灼熱氣息的啞哥，抿著嘴唇，咽了一下口水，閉上了眼睛。
在水塘邊坐了一會兒，身上不怎么滴水了，啞哥單手圍著李樂的腰，另一只手撐著地，下身用力往上一挺，抱著李樂站了起來。
輕巧的兩步就跳上了岸，剛要抬腳往牛棚走，又立馬停住了，低頭來回地望著懷里柔軟無力，像是被嚇傻了的李樂。
啞哥想把他抱回去換衣服，但怕李樂不同意，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局促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放手，就想這樣緊緊地抱著李樂。
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用他灼熱滾燙的體溫，一處一處地幫著李樂烘干潮熱冰冷的身體和濕噠噠的衣服。
夜風悠悠地吹了一會兒，即便在啞哥的懷抱中，李樂的上下牙也開始打顫，身體微微地抖著。
怎么還不走啊，李樂想著，啞哥這是打算就這樣抱著他站在風口挨凍嗎？
這樣下去啞哥會不會生病他不知道，但他明天或許今晚一定會一病不起的，那可不行，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呢。
李樂在啞哥懷里顧涌了一下，一只手伸出沿著他的胸膛向上滑到了脖子處，稍稍帶點力地支起了上半身。
隨后整個人趴在了啞哥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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