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哥眼底突的一暗，胸腔跟著猛地起伏了幾下，有些哽咽地望著李樂，眨了眨濕熱的眼睛。
“......少......惡......”
李樂擰著眉毛，渾身輕輕地顫動了起來，前傾著頭哀求地說道。
“求求你了。”
“劉明輝。”
讓我安安靜靜，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好嗎？哪怕給你賺錢娶媳婦我也愿意，別再那樣對我了，錯了，都是錯的。
“......少......惡......”
啞哥緩緩地抽了兩口氣，背也彎了下去，停在半空的手止不住地晃動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李樂。
“......少......惡......”
“......哥......哥......”
李樂偏過去了頭，無力地耷著眼皮，不知道該看向哪里。
哥哥，他叫出來都感覺到周身一陣兒惡寒。
啞哥呼吸也斷斷續續了起來，舌頭在嘴里翻轉起伏，卻怎么也說不出能讓李樂緩和的話，他不想這樣，他想他的小樂還像以前一樣。
他錯了，他真的知道了。
如果李樂能原諒他一次，哪怕他這輩子都住在牛棚里，他也心甘情愿了，以后他想了，就遠遠地看著就行。
啞哥咽了好幾下口水，微微地張著顫抖的嘴唇，眼底滿是壓抑苦楚和后悔，遲疑不決的，輕輕地碰了一下李樂的小腿。
李樂沒管他，等一會兒，啞哥又輕輕地碰了一下就收回去了手。
見李樂就不轉過身看他，啞哥用爬著的姿勢慢慢地挪到了他的前面，十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樂的表情。
李樂拉著眼，毫無情感地瞄了一下，看到啞哥手掌的傷口上黏住了一些碎草屑。
啞哥爬到李樂面前蹲好，試探性地抬手去抓著李樂的胳膊，來回地伸了兩三次，力道輕之又輕，讓李樂都差點感覺不到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
李樂冷淡地問了一句。
啞哥看看他的臉，又看看他的手，緩慢地揪著衣服給拉了過來，想了想，嘴巴微微地張了好幾下，接著低下了頭閉了幾次眼，再抬起來時耷著眉毛，往前移了一下胸膛。
用著力的，一字一句的，清晰地說道。
“......小......樂......打......我......”
“......我......壞......”
“......壞......要......打......”
李樂一下子驚訝地望著啞哥，睜大著雙眼看著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他說得真的很清楚，聲調發音和力度都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啞哥自己練習的，但這一瞬還是讓李樂挺感觸的。
真是教會徒弟，壓死師父。
啞哥見李樂這樣望著他，心里有一些的安慰和慶幸，他早就想再跟李樂學說話了，想聽李樂夸獎他，給他做好吃的，暖暖地抱著他。
他很用功的，平時干活的時候都在心里念著，到沒人的地方就會自己說上一陣兒細細感受著。
李樂讓他注意聲音力度的變化，他就來回地調整，一句話重復了成百上千遍，用心地記下那個位置的感覺，確保以后說話能保持那樣的音量。
他真的害怕李樂以后不理他了，不再教他說話了，他害怕又變回一個默默無聲的人，害怕李樂把他丟棄在他那黑暗陰冷的世界中，只能從那一條可憐的縫隙向外張望著。
不要，他不要這樣，他還想學很多很多的話呢，學很多很多讓李樂聽了就會開心地笑出來的話。
要學很多他早就想要說給李樂聽的話，像正常的兩個人那樣，說喜歡他，愛他，保護他，心疼他，陪著他，安慰他，夸獎他，和他一直一直說，說一輩子都說不完的話。
“......哥......哥......壞......”
“......小......樂......北......赤......”（小樂別氣）
“......打......”
“......打......我......”
“......小......樂......開......森......”（小樂開心）
“......北......赤......”（別氣）
啞哥輕輕地晃著李樂的手，乞求地望著他，也不敢用勁兒，緩緩地往自己的胸口上拉，哽咽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眼底凝聚了絲絲水星，不時地就深吸上兩口氣。
“......打......”
啞哥望了一眼李樂，就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說是拉著李樂的手打，其實把他的手護的很好。
李樂就覺得啞哥的手掌里滾燙的，打了這么一下只感受到微微的震動，但是耳朵卻聽到了一聲悶悶的重響。
啞哥又連著一下一下不停地捶著，每一下發出的聲響都震的李樂耳朵嗡嗡的，在這樣不算安靜的夜里聽得人心里酸澀麻痹。
李樂的眼淚隨著啞哥猛烈的捶擊無聲地滴落下來，心疼他，又埋怨他，想保護他教導他，卻又止不住地害怕他抗拒他。
到底該要怎么辦啊，他一個吸收了大千萬象的現代人，被各種繁雜污嫌信息浸淫多年的人，現在竟然也手足無措，心腦交悴，一時間整個人也遲鈍了起來。
他應該做些什么的，但他也很無助，李樂抿著嘴唇，心里也痛楚萬分。
終于，在啞哥疼得用力咬著牙，也止不住猛烈的咳嗽，無怨無悔地全身心投入其中，柔意深深地凝望著他的時候。
李樂妥協了。
但也不是就順著啞哥跟他回去上床的意思，是還用以前那樣對待他的方式，愛護他陪著他，把他當成一個哥哥。
但，從今晚開始，他倆彼此之前從此就有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永遠不會過去，啞哥也不會讓他再過來。
“啞哥。”
李樂用了點力，制止住了啞哥，從他粗糙的手掌里縮回去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但隨即又流下了幾顆，李樂深吸了一口氣，十分哀怨地望著他。
“啞哥，你不懂的。”
“我們那樣是不對的，是不行的。”
“你不應該走這樣的路，會害了你的。”
也會害了我的。
啞哥緊緊地擰著眉頭，悲痛難捱，身上的傷疼遠不及李樂這樣哀怨地望著他，跟他說著他真的理解不了的話。
他喜歡李樂，怎么會害了自己呢？
他不懂，喜歡李樂，想摸他，抱他，壓著他，為什么不對呢，為什么不行呢，這一刻他一點也不想再要答案了。
也不想有任何一個人跳出來告訴他為什么，他不需要，他只想遵從內心的指引，即便他不會完整無礙地說出一些有理有據的話，此刻對他而言，他這樣做沒有問題。
他的心里，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個答案了。
“......小......樂......”
啞哥仿佛失去了勇氣，失去了支撐他生活的力量，眼神也空洞了，整個人都僵硬了似的，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地開口說道。
“......小......樂......開......森......”（小樂開心）
“......我......開......森......”（我開心）
油燈的火苗逐漸地黯淡了下去，只剩那一點點在拼命地搖曳著，瓶里的燈油好似即將耗盡一般，璀璨的光終將不再。
好在，好在，天光也緩緩地微白了起來，一切像是還有希望似的。
只不過，大亮之后，你就會把余途看的更加清晰，連騙騙自己，也做不到了。
“啞哥，我真的很喜歡你做我的哥哥。”
“也真的想要陪著你慢慢地成長，用我所會的，盡全力的幫助你。”
“我希望你會有一個美好美滿的明天，將來和你真心喜歡的，愛著的人，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
“我希望你過得好，這從你抱我的那一天開始，將會是我以后人生里，一直要努力的目標。”
“別再那樣做了，是錯的，我們都錯了。”
啞哥顫抖著嘴唇，呆呆地望著李樂一陣兒，眼皮跳了一下，順著臉頰落下了兩顆渾圓的淚珠。
油燈的火苗這時徹底地熄滅了。
天也更亮了起來，一切都在眼前，無遮無擋。
“......嗯......”
啞哥極力地咧了一下嘴角，像是初次見到李樂那晚似的，對他慌亂、絕望、痛苦、懊悔、哀求地笑了一下。
李樂跟他說的，他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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