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看見坡上站著一個穿著立整，頭發抹油往后梳著，在太陽光下很照眼的男的。
白衣黑褲非常合身，布料看起來也是新的，不胖不瘦，抱著雙臂正在坡上俯視著他。
“說你呢！那小孩！”
李樂蹲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這里除了他和那個男的，沒有小孩啊？他割馬齒莧這么長時間也沒看見有小孩跑過來玩。
“你找什么呢？我說的就是你！拿著鐮刀嘎草的那個。”
李樂站起來望了一眼那男的，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也不至于是個小孩吧，雖然長得瘦瘦小小的，但也快是成年人了，而且坡上這人看著也沒比他大多少。
“哈哈，小孩你上來。”
那男的看李樂一臉鄙夷地望著他，覺得挺好玩的，本來他看見有人在坡上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閑著沒事就遛過來瞧瞧。
離近了才看清楚坡下面有個人在割著什么東西，旁邊堆了一大堆，他看了看，是喂豬的馬齒莧。
李樂沒理他，也不認識這個人，憑什么叫他上去他就上去，現在他也不準備割了，人生地不熟的還是趕緊回家的好。
李樂挎著籃子往前走了幾步錯開了坡上的那個人，從另一個地方上坡了，那男的目光跟隨著李樂移動著，馬上快步跟了過來。
“喂，小孩，你走什么呀？”
李樂偏過頭望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走得不緊不慢的。
“我回家啊。”
那男的聽到他說的，一下就擋在了李樂的前面，自上而下地端詳著他，細細地看一會兒，笑了出來。
“你嘎的豬草不要了嗎？”
“你嘎這么多豬草干什么？我們這里還沒有哪家養豬的吧。”
李樂打量著眼前這男的，順手從籃子里拿了一把出來，跟那男的認真地說道。
“這個叫馬齒莧，可以喂豬，也可以吃，我割的是專門用來吃的。”
那男的伸手就從李樂手里拿了過去，湊到眼前看了看，又用指甲掐了一下，然后非常感興趣地看著李樂。
“這個可以怎么吃啊？我還沒吃過呢。”
李樂看著這個大個子，從他穿的這一身衣服來猜，家里條件肯定不差，沒吃過這馬齒莧也算正常。
正好可以給他科普一下，反正他也不怕有人跟他搶野菜吃，這滿坡遍野的都是的，根本挖不完。
“這個曬干了可以做成餡，包成餅和包子。”
那男的歪著頭想了想，隨意地聞了聞，轉著眼珠子看著李樂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我怎么沒見過你啊，你是哪家的啊。”
李樂也不掩飾，輕輕地笑了笑，跟他指了一下劉叔家的方向。
“我住那里，你不認識我正常，我剛來。”
那男的順著李樂指的方向匆匆看了一眼，也沒在意是哪里，他對這小孩住在哪里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這個小孩。
剛剛李樂在坡下一轉身看過來的時候，周高逸的眼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去，一瞬間他都沒認出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就是覺著這長得也太好看了。
他在河溝大隊從來沒見過長成這樣的，當李樂站起身的時候，他還專門瞥了一眼李樂的胸口。
原來是個男孩子，周高逸整個人頓時都興奮了起來。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高逸咧著嘴，眼睛里都要冒出光來了，俯視著眼前微微笑著的李樂。
“李樂。”
李樂覺得這個大個子說話還可以，也就告訴了他名字，如果是像吳衛國那樣的人，多認識了當個朋友也是好的。
以后出來還能找到他一起玩玩什么的，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再說河溝大隊他的活動半徑也才剛剛拓展到河對岸，也沒認識幾個人，他又不常出來，只要別讓他碰見徐東升那一幫人就行。
“李樂？”
周高逸跟著念了一句，笑眼盈盈地看著李樂，沒等李樂問他，就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了。
“我叫周高逸，就住在前面。”
周高逸的眼睛盯在李樂身上，伸長了胳膊大概往大隊部的方向指了一下。
李樂望了一眼，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里，收回目光看著周高逸說道。
“你好，周大哥，很高興認識你。”
周高逸眨了眨眼，第一回聽到有人說很高興認識他的，而不是很晦氣很倒霉認識他的，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跟著學說了一句。
“哈哈哈，李樂弟弟，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李樂朝著他微微地笑了笑，覺得周高逸應該是村里哪個知識分子家的吧，有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意思，像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哥。
“那，周大哥，我得回家去擇豬菜了，等天黑了就看不見了。”
周高逸還想跟李樂再胡扯幾句呢，看李樂認真地跟他說要回去，又偏著頭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大堆的豬菜，竟然動了想幫李樂提回去的心思。
他周高逸對他爸他媽都沒這樣過，今天還就奇了怪了，第一次當好人怎么感覺還挺舒服的。
“李樂，我幫你把豬菜弄回去吧。”
周高逸有些期待地看著李樂，都開始往上擼袖子了，李樂看了看他明顯沒曬過太陽的手臂，不太相信他能有多少勁兒。
他很熱心腸，但他的衣服太干凈了，李樂雖然自己提著也費勁兒，但也不想第一次認識別人就讓人家干活，沒這個道理。
“不用了，周大哥，我自己可以的，你去忙吧。”
“我不能再跟你聊了，不然我的活兒就干不完了。”
李樂笑了笑，就挎著籃子走了，想著這村里的男的也不全是流里流氣的吧，像周高逸這樣年紀的，有很多男的吊兒郎當的混蛋的很，就連吳衛國跟他的第一面都是那副村霸的模樣。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運氣好，還能遇到兩個正常人。
周高逸看著李樂走了，想再伸手攔一下的，卻被李樂的笑容看得愣神了一陣兒，接著突然壞笑了起來，不急的，先讓他走，來日方長。
李樂到家里先把籃子里的給倒了出來，再折返回去裝那一堆馬齒莧時，周高逸已經不在那坡上了。
把馬齒莧都提了回去后，李樂趕緊先擇了一些燙熟了，在鍋里稍微放了點油，把蔥蒜末炒香了跟燙好的馬齒莧拌成涼菜，又燒了一鍋白薯干稀飯等著劉叔回來吃。
啞哥和吳衛國下了工回了牛棚，倆人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飯，就回床上躺著了。
啞哥一路上瞅了吳衛國幾次，看著他繃著臉，心里也覺得不好，不應該那樣對待他的。
吳衛國去找李樂，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他這段時間在牛棚待的太少了，總往家里跑，李樂的事兒他也從沒跟吳衛國示意過。
所以吳衛國不管是好奇李樂長什么樣子，還是關心他，都是正常的，他就這一個兄弟，確實也不該對他藏著掖著。
啞哥躺在床上想了想，又爬起來坐著，盯著仰面朝天的吳衛國，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跟他道歉。
抱他吧，也不是很想。
吳衛國用余光瞥了一眼啞哥，看到他有些糾結的樣子，心里也生不起氣來，但思來想去的就是太郁悶了。
他忽然覺得現在有李樂了，啞哥都不一定需要他了，一方面替啞哥開心，一方面又覺得啞哥可憐。
如果他是把李樂當成親弟弟看待的，說明啞哥心里對失去親人的傷痛一直還在，那么今天對他那副凌厲的樣子也說得通了。
啞哥下了床，站到吳衛國的床前，眨了眨眼看著面無表情的吳衛國，咬著嘴唇，有些局促地撓了撓額頭。
吳衛國也不想跟啞哥這樣下去，他也不會說話，高興的難過的都表達不出來，有時候看他急躁躁的樣子還是挺心疼他的。
“干什么站我床邊？”
雖然不生他的氣了，但也得讓啞哥長長記性，免得他以后愣頭愣腦，沒輕沒重的。
啞哥蹲了下去，視線跟吳衛國齊平，烏黑的眼睛滿是歉意地望著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覆在他的肩膀上。
“李樂我以后還能不能看了？”
啞哥歪著頭看著吳衛國，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以后能不能不搗我了？”
啞哥又認真地想了想，抿著嘴唇，看著吳衛國平靜的眼眸，搖了搖頭。
“你這小子！我他！唉！”
“我也不跟你鬧了，你以后也輕點兒，我胳膊都被你掐紫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沒過門的媳婦給看了呢！”
啞哥趕忙伸著手給他揉著胳膊，對著吳衛國咧著嘴笑著，露出幾顆白牙。
吳衛國從床上坐了起來，咬著牙，狠狠地打了兩下啞哥的手，怎么他媽的給人揉揉都那么疼啊！
不過他發現啞哥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愛笑了，不像以前那樣整天都是一副鎮定自若十分冷淡的模樣。
如果是李樂的到來改變了啞哥，那他真還應該謝謝他的，李樂做到了他這個兄弟甚至劉叔也辦不到的事兒。
“起開起開！別擋著我！”
吳衛國下了床出去了，啞哥也跟著他走了出去，他還不知道吳衛國有沒有消氣呢，想再想點辦法跟他示意一下。
倆人在母牛旁邊停了下來，吳衛國望著一臉困惑的啞哥，深呼吸了一下，耷著眼皮沒好氣地沖著他喊了一句。
“茶缸呢！！！”
“你今晚不回去送牛奶了啊！”
“我中午可答應過李樂的，讓你小子今晚早點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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