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放在吳衛國這里三天了，趙立強也沒來拿。
兩人也沒看，這幾天白天忙的很，晚上回來就緊著休息了，有時候還要摸黑把牛棚清理一遍才能再睡。
再讓周高逸那晚一鬧騰，直接那點心思都卸的干干凈凈了。
倒是啞哥這兩天的精神狀態越發差了，中午就坐著干瞪眼。
吳衛國中午在地里吃飯碰見了劉叔，三人就端著碗蹲在一塊，吃的是放了點大米熬的玉米糝子煮白薯干，就著鹽腌白菜。
劉叔看著端著碗嚼的了無生趣的吳衛國，想到了什么，喝了一口稀飯問他。
“衛國啊，上回那魚丸你吃著怎么樣？”
啞哥蹲在兩人中間，端著碗的手抖了一下。
“魚丸？什么魚丸？”
吳衛國嚼著干澀的白薯干，使勁地往下咽。
“我讓啞哥那晚給你帶了一碗，讓你嘗嘗的。”
兩人的眼睛同時轉向了啞哥。
吳衛國一臉‘有這回事嗎？’的表情，劉叔一臉‘你沒給他嗎？’的表情。
啞哥差點被稀飯嗆著，干咳了兩聲，就把眼睛放在了碗里，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吳衛國轉過頭，憑著想象描述了一下魚丸的味道。
“噢！吃了吃了，又香又脆很好吃，我一時間沒想起來！呵呵......”
劉叔尷尬地笑了笑，心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兒，也不打破這窘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吳衛國又嚼著一根手指長的白薯干，心里想著這哪個死老娘們兒怎么切的這么粗，在鍋里煮了這半天，中間還是干硬的。
他這幾天忙著地里的事兒，把一件事兒給忘了，啞哥這幾天也沒提，他這會兒才想起來。
“劉叔，你家那撿回來的是丫頭還是小子啊？”
“是男孩兒。”
劉叔望著遠處，眼角浮上一層笑意。
他這幾天在地里倒是和人聊過幾句李樂，不過他也不聲張。
有人問起他就答幾句，他自己也不主動提。
那跟他同路看過李樂樣子的幾人，也沒怎么大肆宣揚，那孩子畢竟是撿回來的，無名無分，真不好說什么。
眼下是老劉養著他，他能過幾天飯飽衣暖的日子，可沒準哪天再被老劉送走了，這村里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兒。
撿男撿女都有過，最初大家議論的多，后來逃荒過來的人多了，又怕跟他們爭著地分著糧食了，逐漸也就看開了。
都顧著自保了，就算一時興起撿回去，以后還會有得麻煩要解決。
那撿回來的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你要逼著他做不想做的事兒，即便救了他一命又如何。
他到頭來還是跟你合不到一塊兒。
所以這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最終多半是笑話收場，也就一時覺得新鮮。
不如大隊里的家長里短前村后店的八卦讓人覺得有興趣。
比如說陳大鵬和曹玉梅。
兩人被討論的熱度可比李樂高多了，田間地頭幾人一堆多是談他倆，他倆又愛在人前現眼。
李樂在這兒無親無故的，一個男孩子，實在沒什么討論的價值。
如果是個女孩，又被劉叔啞哥那樣的家庭撿去，那閑言可是捂人嘴都捂不過來，猜忌嘲諷不請自來，除了吃飯睡覺，一家子時時刻刻都在別人嘴里嚼著呢。
現在頂多有人覺得劉叔是腦子一熱，看那李樂可憐就撿回來了。
等他那啞巴兒子說得親事的時候，他自然就會著急了。
他那家庭能給那啞巴兒子找個瘸子瞎子什么的就不錯了，再不濟傻子愣子也不是不行。
只要能受得了他劉家的種兒，給他家傳下個一兒半女的，他不得就知足了。
那李樂又是男孩，雖說是健全的，但跟他非親非故，他有那本事兒也得緊著他那啞巴兒子先來吧。
吳衛國似乎還有些不信，又瞅了瞅一直在吃飯的啞哥，這會兒他倒抬起頭來了。
吳衛國趁著機會又問了幾個問題，劉叔也沒瞞著他，全都告訴了他，他這才篤定下來。
看著啞哥烏黑的眼珠子，吳衛國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很想從他身上看出個什么所以然來。
思來想后，絞盡腦汁，豁然開朗！
啞哥這種狀態的改變，肯定是因為他突然有了一個弟弟而感到焦慮恐慌了。
主要這個弟弟還是個正常人。
他莫不是怕這弟弟分了劉叔對他的關愛，再分了他老劉家的家產？
因為看得出來，劉叔提到李樂的時候滿臉收斂不住的笑意。
啞哥卻是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樣子。
吳衛國想著，啞哥家里就他一個孩子，還是有缺陷的，雖然長得人高馬大的，但要給他以后找媳婦那肯定費力不少。
李樂作為干親，以后也說不定能改了姓劉，說親事也比啞哥容易，就作為劉家二子給他老劉家續個香火也不是沒有可能。
傳宗接代實在不行就傳個姓也可以。
百年之后知道所出哪支，也是沒有愧對列祖列宗。
吳衛國有些憐憫地望著啞哥，想著自己雖然也是無父無母了，但吳家傳宗接代的任務他還是有些把握能完成的。
他養牛這幾年也攢了一些錢，等年紀再大一些，托媒人從外村給他找一個，只要不是又聾又瞎又啞的，下雨知道進屋就行。
他喜歡的那種女人估計也就只能想想了，他沒有陳大鵬命好，但比啞哥又稍稍強些。
最后實在不行的話，他也沒什么要求了。
只要找個能生孩子的媳婦，讓他晚上睡覺有的抱，使不完的力有處用就行。
他真的是太想了，尤其跟啞哥住一起的這些時間。
他從啞哥那種隱忍不發的樣子里就看到了自己，他很開心能與啞哥有共鳴，分享他的所思所想，兩人甚至有時相似的就像一人了。
啞哥看著吳衛國的眼神在短短的時間里千變萬化，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疑惑地打量著他。
吳衛國更難過了，啞哥有苦在心說不出，遇到難捱的事兒，也只能皺著眉頭自己慢慢地想，想通了就恢復冷峻面無表情的模樣。
想不通，整個人都透露著無奈憋屈，憂愁苦悶。
吳衛國把一只手覆在啞哥的肩上，用力地捏了捏，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傳給他一樣。
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閃爍且堅定地說道。
“別怕！還有兄弟我呢！”
劉叔看著他倆在這兒莫名其妙的上演兄弟情深，斜著眼睛盯著兩人看了看，笑了。
啞哥多幸運啊！有個好弟弟還有個好哥們兒，最起碼往后的日子也不會太孤單了。
啞哥感受著吳衛國特別用力地抓他，有些煩得慌，又沒搞懂一頓飯吃的吳衛國跟發神經一樣，臉上又笑又怨又哀的。
他不想搭理他，拉著眼皮把頭轉過去了。
吳衛國想著啞哥這是感受到兄弟的關心和安慰了，可他不想承認自己需要。
也許他接受現實還需要一些時間，他作為啞哥的朋友會陪著他振作起來的！
移回目光再看劉叔，嘴角仍有余笑，吳衛國這才知道劉叔意欲何為了。
起初想不通的也都有了答案。
他對這個李樂不僅充滿了興趣，現在也有了一些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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