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后一鍋豆子炒好,圍著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還有幾個在張望的也被吳衛國不客氣地趕走了。
兩婦女把灶具收拾完,心照不宣地裝了鼓鼓的兩插兜。
下面碾豆子就是啞哥和吳衛國的事了。
豆子晾涼這會兒功夫,啞哥把毛驢牽到大石碾旁邊戴上套包,給驢子眼睛蒙上黑布。
吳衛國挎著竹籃,嫻熟地把晾涼得嘎嘣脆的豆子均勻的鋪在碾盤上,一個眼神的交換,啞哥朝著驢屁股一拍。
隨著驢子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轉著,碎豆渣被吳衛國用小掃帚刮到簸箕里,兩人配合著一袋袋灌滿扎口。
最后還剩一籃子碾完就沒了,吳衛國照例留了一半給自己磨牙。
不知不覺間,天也籠上了黑影,在地里忙了一天的人們也三三兩兩回來了。
啞哥把渾身熱的淌水,大鼻孔呼呼呲白氣的驢子拉到水缸邊,用刷子來回地給驢子按摩降溫。
吳衛國舀了滿滿一瓢子豆渣倒在了食槽里,給驢子犒賞。
不然光讓驢子聞著豆子的香氣,不給它吃到嘴,驢脾氣一上來下次就尥蹶子不干了。
晚飯還是兩人自己做,吳衛國給玉米糝子里抓了一把豆渣,煮出來香上了不少。
今晚是沒人來牛棚聊天了,大家累了一天吃過飯也就洗洗睡了。
要是平時,牛棚可是村里最熱鬧的地方,茶余飯后,男女老少或站或坐,圍著一個火堆談天說地。
每每都到深夜這群人才意猶未盡地散開。
吃完飯吳衛國提著桶去沖澡,下午兩人都幾乎沒停住過手,累了一身臭汗。
啞哥提著煤油燈把牛棚里里外外地巡視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后,就坐等著。
等了好一會兒人沒見吳衛國回來,又等了一會兒還沒回來,啞哥坐不住了,來回地踱著步。
吳衛國拎著洗好的衣服哼著小調子,一打眼看到啞哥有些著急地在到處張望著。
以為出什么意外了,撒開腿,邊跑邊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到吳衛國慌慌張張跑過來,啞哥一臉不悅,眼里滿是等待的怒氣。
吳衛國光著膀子,穿著一條松松垮垮的底褲,跑的這幾步,底褲下墜卡在了胯間。
啞哥臉上從不悅轉變成了打量,思索,又慢慢變成了嫌棄。
吳衛國一頭霧水,對啞哥看他的眼神感到十分納悶,他倆經常下河洗澡,又長年累月住在一起,彼此早就看個清清楚楚了。
今天有什么不一樣嗎?吳衛國撓著頭也看著自己的身體,挺干凈的啊,不胖不瘦有點肌肉,健康的小麥膚色!
啞哥打斷他,示意吳衛國自己要回家一趟,不然再晚他爸就栓門睡下了。
“你又要回家?”
吳衛國覺察到沒什么事,放下心來,往牛棚里走。
到床邊發現自己裝炒黃豆的布袋子被誰翻出來了,床上還掉著幾粒。
“嗯?!這......”
吳衛國一腦袋問號,轉頭對上了啞哥烏黑的眼睛,看著他忐忑不安地捂著自己衣服口袋。
“你怎么......你不是不吃嗎?”
“噢噢噢!我懂了我懂了!”
吳衛國恍然大悟,臉上笑的那叫一個意味深長,已經壞得淌水了。
“這一天回去這么多趟?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啊?”
啞哥不和他廢話,掉頭就走,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別急呀,小心看不清路摔跟頭呦!”
吳衛國在身后浪笑著,他可喜歡逗啞哥了,有時還非得把人逗急挨上兩拳頭才罷休。
賤兮兮地,不過他作為啞哥在河溝村最好的朋友,彼此無時無刻都在包容著對方,想著對方的。
一人做事,另一個人是絕對放心的,除了他,河溝村找不到第三人能讓啞哥如此信任的。
等躺到床上,把那幾個豆粒扔回布袋,吳衛國對啞哥家素未謀面的人再次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到底什么樣呢,讓啞哥這平時鎮定自若的人都火急火燎的。
吳衛國打算著找個機會瞧瞧,要是能多個玩伴不是更好。
啞哥連走帶跑的,兩手緊緊捂著口袋,到家時劉叔剛要栓門。
“你怎么回來了?”
劉叔問他,啞哥捂著口袋眼睛看向堂屋。
堂屋此時黑漆漆的,也沒上燈,想著李樂已經睡下了,啞哥忽然覺得有點不得勁兒。
劉叔看著他,明白了。
“帶的炒豆子?”
啞哥點點頭,抓了一大把給劉叔。
“好東西,越嚼越香。”劉叔接過豆子,又朝著堂屋努努嘴,“才熄了燈還沒睡呢,你看看去。”
啞哥到門邊剛要推門而入,陡然縮住了,想了想,抬起了手......
李樂剛躺進被窩,摸著肚子啥也看不清地盯著黑布隆冬的房梁,在想著如何給啞哥做訓練,有點發愁要怎么開始。
如果啞哥很抵觸怎么辦,畢竟他這種狀態很久了,自己貿然的行為是會冒犯的。
而且他一個比人還小兩歲的小孤兒,以何種姿態面對人家,又怎么能讓啞哥信服呢。
要命的是自己也是三腳貓功夫,憑著印象照葫蘆畫瓢而已,也不是十拿九穩,萬一惹惱了他,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他給作弄了。
以啞哥那個體格來看,很難不打他,說不定氣不過連夜摸黑把他扔了。
愁啊愁啊。
晚上劉叔回來,吃飯間聊著聊著李樂知道了很多他們家的事。
啞哥媽媽在他七歲時就生病去世了,劉叔就得邊干活邊照顧他,也沒人幫襯辛苦得很。
常常收工的時候,啞哥就已經哭到累的睡著,劉叔就背著他走回家,晚上還得哄著拍著等啞哥不鬧了,睡了,他也幾乎熬得倒頭就睡著了。
后來安穩地過了幾年,爺倆也還算有滋有味,在啞哥十歲那年一個下雪的夜晚,突發高燒,等劉叔從外面回來,他已經人事不省了。
劉叔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把他背到鎮上時,他醒了,開口說想媽媽了還想吃橘子罐頭,可哪去買橘子罐頭啊。
劉叔沒辦法只能賒幾塊冰糖讓他含著,折騰一夜退了燒,第二天帶著他回家,到家發現喊他他也不睬,反應變得遲鈍。
起初以為他是在生氣,等開春后,已經嚴重了,不僅不睬人連話都不說了。
劉叔跟李樂講這些的時候,老淚縱橫,才四十出頭的年紀,發絲已半數灰白。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心里還是埋怨的,話里話外字里行間都是萬般無奈。
好在李樂的到來或許能讓啞哥有個伴兒,劉叔也擔心自己將來一輩子過去,啞哥也沒個人問道一句,受什么委屈了也說不出道不明的。
劉叔說會把他當親生的看待,家里有的都掰開兩份,就算將來有一天想走了也行,就是希望能念著點他們的好。
劉叔說,啞哥不奢求他面面俱到全程幫襯,只需要在他熬不過去的時候能伸手拉他一把就成,別讓他稀里糊涂地餓死。
李樂席間聽著劉叔說這些話,紅了眼眶,他安慰劉叔,想給劉叔一些承諾,可不知道怎么開口,他很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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